下乡时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二十三团八连,当时的连队营房在一个沙漠边上。去团部或去当地的公社所在地都必须穿过沙漠。
沙漠是由流沙形成的,随着风会移动。一夜大风过后,原来的路可能没了,被沙堆了起来。而原来的沙堆处却出现的平地,原来的沙被风吹走了。按当地老百姓说法,那沙都被吹到北京去了。
当地的老乡家里有人死了就埋在了沙漠附近。别看这里是高原,海拔挺高,但地下水位却很浅,一米多深就能见水。不知是跟黄河离得近有关还是水脉之过,总之,水位高,那棺材就不能埋深了,不然就进水了。因此就在地面上挖个小坑,周边一培土堆起个小包包就完事了。那里的当地人穷,不似内地祖籍渊源。那都是走西口来的或是逃难来的,也有的是犯了事躲到这里来的。大荒漠里,谁来这里查?后来兵团来了,还组织过支左下到各公社。兵团当时没有多少现役,初建时排级以上的干部才是现役。因此兵团战士也顶上了,以部队军人的名义前去支左。通过这个形式也发现了不少问题,帮助当地政府处理了不少案件,抓获了一些漏网的敌特和刑事犯罪分子。
这里死了人有些就这样埋在了沙漠附近。风一吹,有的坟就被沙埋了。但也有那些被埋的坟让风一吹又给从沙里吹出来了,有的不但吹出了坟,甚至把棺材外的土都给吹没了,棺材就裸露在了外面。
那里的棺材也没内地讲究,油漆都得漆上几层。那里通常都是白茬棺材。因为天干风燥,那棺木就被吹干,遇见风大就能把盖都给掀了。
我们去团部是必须经过这些地方的。因为没路,所谓的路就是被人踩过或是被车压过也或认为是去团部最近方向的就是路。有时路被沙埋了,就只能自己在荒野里找方向,于是就可能会遇见这种坟。白天一般也没什么感觉,到晚上就会觉得有点异样了。特别是胆再小点,一个人晚上就不敢走这夜路了。如果是女的,那就更别说了。虽然连队也曾多次去团部参加活动,但那是整个连列队一起去,人多势众,即使经过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但如果人少,走在坟地里,不怕的可能少。
我那年一个人从团部回连。那时连队已经搬迁到了马头湾,从团部到马头湾有十多公里路。那次忘了是干什么,即没赶毛驴车也没弄匹马骑,也没找职工借辆自行车骑,在团部吃完晚饭后才步颠着从团部往回赶。
内蒙夏天黑得晚,就那样从团部出来后天已经擦黑。好在那天有月亮,是半月,朦朦胧胧的不太亮。到巴拉亥之前是必须要穿过那片坟地的。虽然坟地并不在大路上,是散落在路旁,且那路是经常被风沙改动着。这天晚上我沿着看不太清的路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坟地。
小时在山东老家从姥姥家到奶奶家就要从一片坟地旁经过,有一次从姥姥家走得晚了,经过坟地时天已经傍黑,就还看到了鬼火,(也就是磷火,老家管那个现象叫大兔练丹,大兔就是狐狸。)忽悠忽悠地晃动朝着我过来,吓得我一路跑着回到了奶奶家。因此我对坟有着那么一点惊悚,只是那时年青嘴硬不承认自己胆小罢了。
而这天在团部办完事没做任何考虑便往回返。虽然知道要经过那片坟地,但依然是壮着胆往前走。都说人吓人吓死人,其实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在经过那片坟地时便觉得有个坟后面爬出来个白糊糊的人冲着我来了。我吓得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也奇了怪了,眼前的似乎那条路就明畅了,我就顺着这条大路往前跑啊跑。这条道仿佛有人在给我照明,因为平常就是在白天路也不是很明显的,常被风沙盖住。人走过留不下什么痕迹,只有车压过后路的痕迹才明显。而今晚这条路像是有多少车走过,明亮宽畅的一条大道。那时也没怎么多想,只想是快跑,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知跑了多少时间,一路上好像都没有经过巴拉亥那个小镇子、也没有看到八连的老营房,稀里糊涂的就到了马头湾的海子边。
平常不管是从团部还是从巴拉亥回马头湾都必须经过老营房还要从北边经过鸡鸭场那边的几家农户才能到海子边,然后沿着海子西北角的那条路回到马头湾的营房。而我这次竟没有经过这些地方便直接到了海子边,并且是在海子的西南边,也就是说,是从鸡鸭场南边到的海子边。究竟是怎么跑到这里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因为脑子一片空白。可以肯定的是没有沿大路走,是慌不择路的结果。
到了海子边就离连队营房不远了,刚才受到的惊吓也稍稍缓了过来。要说按正常思维是应该往北走到海子北边的那条路再回营房。但这天就邪门了,鬼使神差的就下了海子。
要说下水,本身也并不含糊。一则对海子原本就比较熟悉,那时经常过来干活。冬天打蒲草,夏天捞水草,也或是到打渔房跟鱼班的战友们蹭鱼吃;二来水性还不错,海子里那点水根本就不在话下。问题是那是半夜,虽然有月亮,但那光线阴惨惨的更渗人。反正当时似乎没有什么考虑,好像是被鬼催的,便下水往对面淌去。
下水的地方和在水里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穿过一片芦苇就到了海子中间,那里水深了,就开始往对面游。眼看就到了东岸边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缠住了。我明明知道那是水草,可是心中就是不停地打颤,觉得有一双手在把我往深水里拉,就想到了水鬼,想到了这海子里曾经被炸死的高参谋,还想到了黄河里淹死的战友,别不会来找替身吧?再加上那浓密的水草缠绕在身上腿上有股麻嗖嗖的感觉,让人很是犯悚。外加是晚上,心里害怕,眼看着岸边的沙枣树影影绰绰的似动非动,怕什么像什么。再加上刚才在坟地受到的惊吓,更是让人惊恐万分浮想联翩。而且那晚的月亮也给你增加了联想的场景,那惨淡的月光映照在水面上,随着波光的闪烁,更是增添了几分恐惧。
我是怎么挣扎上岸的是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大脑瞬间被洗白,至今没有接上断片,只记得上岸后拼了老命的跑回了连队。
这是糗事,所以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曾有人揣着一把菜刀在海子北边的那条必经之路上断我,说是要给我一刀。也有人说那人有病,胡说八道。但苍天佑我!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今晚再上柱香。
虽是这么说,我还是有愧疚的。怎么说?我在兵团时干过二件算是缺德的事。扣过二个人的工资,是工资不是津贴。我们那时已经改成薪给制了,只是工资少得可怜,二十多元。而且那钱并不是扣到我的兜里,是考勤上给他们划了旷工,不就等于是把他们钱给扣了吗?其实我当时也曾跟他们婉转地交流过,只要肯承认错误,可以不扣。当时我这上海兵的小班长还镇不住他们,这二人都不肯认错,僵持下,当时算我狠,就记了他们个旷工。结果却是,一个把我的被子撕了,收音机给弄没了;一个扬言要杀我,并且在半路上打我的埋伏。
唉,当时似乎还是少了点人情味,都像后来这样一直提倡搞和谐就没那事了。虽然是他们是有错在先,但也未必一定要闹成那样的结果。如果现在跟他们道歉,但愿他们能听见或看见。如能当面致歉甚好,不能,夜里托个梦也算是了了这番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