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之体,遂良面,庭坚骨

读当代中国美学家朱良志著《生命清供 · 引子》,其言中国画背后“深藏画家心灵的隐微,感动过画家的幽深生命体验”。

我以为,这“心灵的隐微”,这“幽深生命体验”,正是别有洞天、别开生面的人生智慧,应为我所用。因而,引发我“索微探幽”的好奇心。

其又引言明末清初著名书画家恽南田之“一木一石有千岩万壑之妙”,如此辩证思维与思想,使我将“索微探幽”之旅的具象锁定在恽南田其人其事其作之上。

恽南田    画像

恽南田(1633-1690),名格,字寿平,后改字为正叔,号南田,江苏常州武进人。明末清初著名书画家,开创没骨花卉画独特画风,常州画派开山祖师,与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吴历合称“清六家”。

■ 生地非凡

非凡之人必生于非凡之地。南田故里常州武进,是吴文化的发源地,拥有5000多年人类文明史、2700多年古城建设史和2500多年文字记载史,先后诞生19位帝王、9名状元和1546名进士。境内春秋淹城遗址是我国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地面城池,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今人的《履历表》中,在朋友交际生活中,之所以要有“籍贯”一项、“老家哪里之问”,就重在“乡土文化”对一个人的“文化底蕴”价值。这是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

■ 家族非凡

南田家族是武进世家大族,曾祖恽邵芳是明嘉靖进士。祖父恽应候为万历年间国子监监生。父亲恽日初是崇祯六年贡生,大学问家刘世周的高足,曾参加抗清运动,后在乡里讲学。堂伯恽本初是明朝著名山水画家,崇祯十七年弃官归隐。堂伯恽厥初是明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任湖广按察使,带兵参与抗清。堂叔恽于迈在崇祯年间曾任知县,明亡后弃官遁入空门。如此祖父辈节操名士,使南田这位世家子弟自幼就受到了良好的精忠报国教育。

虽说出生谁家不可选择,但家庭教养却于个人一生至为紧要。古人是“有钱人家读书”,今人今天是“家家有钱”,若是“不读书了”,文化何在?文脉何以传承?此亦为人们需要深长思之的要害问题。

■ 经历非凡

南田自幼聪颖,“八岁咏莲成句,惊其塾师。”南田少时从伯父学画;青少时即参加抗清义军,家破人亡,当过俘虏,被清浙闽总督收养为义子;曾在灵隐寺为僧,后返乡里卖画为生,赡养父亲;晚年极其凄凉,在穷困潦倒中病故,终年58岁。

明清易祚,使恽南田的一生都生活在民族矛盾尖锐的时代。这个人生的时代背景,对人的存在状态与发展智慧,是有着深刻影响的。南田先生是生活与发展均不易——艰难困苦,但却有跨时代的“南田三绝”,这就不能不让今天新时代的我们,深切地反思与觉醒自己的人生作为了。

王献之书法(局部)

翻阅沉思恽南田人生史料,我感触深刻、佩服赞美之要,在于三者:

■ 气节人生

南田家族中人多为抗清义士,他本人亦参加抗清运动。清定天下后,多有士人投入清廷怀抱,但南田坚守与清朝“不合作”人生立场,不科举,不做官,所有作品从不署满清年号而用天干地支。这该是何等民族情怀?

被清浙闽总督收为养子,是南田一生最大遗憾,其视为人生污点,不愿提及,但并不隐瞒,任由他人评说。其诚实品格与坦荡胸襟,不是让我们由衷赞佩吗?

面对继承总督爵位的巨大诱惑,南田毅然选择不受,甘于清贫。如此高尚情操,对今天的“物欲横流”,不是最为教养吗?

若“以人为书”,南田先生当是最值得阅读的一本“人生大书”。

褚遂良书法(局部)

■ 艺术人生

恽南田“诗格超逸,书法俊秀,画笔生动”,史称“南田三绝”。

对于南田之诗,大学者顾炎武有言:“选意必幽,择辞必鲜,俗尘凡语自然不侵其笔。”我们要优雅自己的人生,不是最该取向这样的价值观吗?

关于南田书法,其“以王献之为体,以褚遂良为面,以黄庭坚为骨”的融会贯通而自成一家的秀润劲利风貌,最为我所赞佩至极。书法,就是一种“学问为人”之法,人生若是不讲求“体、面、骨”的人生,何以独展风姿?何以有尊严、有人格之人生?

南田之画作,其山水篇“大幅求势,小幅求趣”,追求幽深、清新、高逸的情趣,这不正是其人生的影象吗?其花鸟篇,最在“没骨画法”的独造,这不又是与其人生相一体吗?

艺术人生,就是人生的艺术。

黄庭坚书法(局部)

■ 创新人生

恽南田一生致力于绘画艺术,但其最不受世俗干扰,始终走自己的道路,走创新之路。其花鸟画虽继承北宋徐崇嗣,但却独创出一种“没骨画法”——直接用颜色或墨色绘成花叶,没有“笔骨”。

其创新何以能够?“每画一花,必折是花插之瓶中,极力描摹,必得其生香活色而后已。”创新,是勤奋之果,是极尽心力思维与作为的结果,而非仅仅“奇思妙想”,更非投机取巧。

创新,已是今日时代、社会与人生发展的主旋律。若选择榜样以创生新我,恽南田当是首选坐标与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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