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中的年(一)
小时候,过年,是一种在长冬漫漫中,月久期盼的美美事。
那年月,冬季特别的漫长。麦子种上的农历九月,就满地白霜,涝池里结冰。人们儿抖抖缩缩,屈屈团团。大暖帽盖头,大围巾护脖,大棉袄裹身,大腰带系腰,大裆棉裤包屁股,大长缠带围腿子,大棉暖鞋暖脚丫子。
那时儿,七十年代的农业社,冬季一下雪,人们就闲下来。就结伙成群,挤进一家的大炕上,哇哇啦啦的谝闲传,逗趣事。哈哈闲笑着荒度冷冬的时月。
旧时月的冬,下雪是经常的事。而且雪下很冷怂的大。常常一场雪就半腿子深。这雪一下,就十几天二十天消融不了。这消雪天就出奇的冷,出奇的冻。人们就只能窝在热炕上闲度无穷无尽的冬。
某一天,一担上腊月,人们就莫明的兴奋起来。年,终于姗姗来迟的来了。
一担上腊月,虽然离年还有二十多天。但年的倒计时,己有期而算的掐算起来。
旧年月冬季,人们闲度时日。生活过得异常的艰苦。秦人本就过日非常节俭,平时清清素素,寡汤白饭。到了闲冬,更是清淡得无油无腥。
过年有臊子面吃,可以有开腥吃肉的机会。这是几千年秦人祖先,设定在年这个美期中的妙景,也是秦之子孙我们,在基困里设定的年之期诱惑密码。一到年这个梦时,我们被冻麻木的感觉随年的彩旗一招展,蓦然间给激活,蓦然间给兴奋起来。
人们说,腊八一过,人就糊涂了,见啥买啥。是说,人奔忙了一整年,身心疲惫。年期渐近了,在外面干活挣钱的人儿,该卷铺盖回家看老爹老娘婆娘娃们了。回来了,就兜里装些钱,去给家人扯花洋布置衣裳了。人们憋了一年的消费欲望,终于在腊月之期得到开闸泄放。
腊月十五一过,最先惹动年气的,是小娃们。那时儿,一进入腊月,就有人推着自行车,驮个大布包,从里掏出一大捧的绊炮给小娃们卖。这绊炮的绊,是摔的意思,宝鸡人口语把摔叫绊。这种绊炮,很有意思。它是一个小纸紧包成,有小玉米粒大小的小圆圪垯。它外包纸就是娃们学习用过的本子和书册纸。这小包纸内包有砂粒和小粉沫的橙红色炸药。
小娃们拿起小纸包,用力往地上一摔,包内的砂粒与炸药瞬间一磨擦,就会发出‘叭'的一声震耳脆响。在炸中有些许沙粒就溅在脸上,有些刺刺丝疼。在炸中,也会听到砂粒溅击在窗纸上屋墙上的沙沙声。
这种摔炮是易炸性响炮类。如果卖炮者将装多量的摔炮包袋不小心从一米多高处掉地上,就会轰的一声,全数量摔炮爆炸,那就会伤的人。所以这种古老的响炮,其危险性随时存在。我曾经在虢镇火车站街头看到过一个卖摔炮的箱子爆炸,将炮主人和旁边几人炸伤,将旁边砖墙炸了个放射性花印子。
那时儿,卖成串鞭炮的,是虢北凤翔县的造炮手艺人。而卖绊炮的,则是渭河南的造炮手艺人。那七十年代初期,绊炮,是以毛币为单位,记得是一毛钱二十个。有人说,我卖四毛钱,给卖一百个行不行?卖炮人也在快午后剩余太多的情况下,也就松价开卖了。那些造炮人,为了增加一些家庭收入,冒着生命危险,为旧时的乡年增加一种独特的喜响气氛。真是苦艺乐人啊!
当一进入腊月,各乡村的街道上,小娃一一就摔响绊炮儿,这就零零星星响起了叭叭叭的炮炸响儿。这响儿,就开始噪动起沉睡了一年的年气儿。
在炮响的年气熏动下,乡下各家爹娘们这便盘算过年的事儿。首先考虑的是,尽量在艰省的况景下,给大人或娃们置办些新衣裳。那年月,钱来得异常困艰,家里每人没有年年置新衣的福份。年龄大的爷婆爹娘,大都四五年或六七年置件衣服。每年年以过毕,就悄悄压藏在柜底底下。待来年过年穿,让人看起来,衣服总是新锃锃的。那娃们咋办,那年月每家都三四个甚至五六个娃,也不可能每娃都置一身。那就错开机会,今年给老大老四置衣,明年给老二老三置衣买新鞋。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前,一般中型国营商店,没有成品衣服卖。至于虢镇街那一商店卖成品衣,我没真没印象。可能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才开始有百货商挂着一些不时兴的衣服吊卖。
那时,想置衣,就来虢镇街,转遍所有百货店,选一卷花色中意的布卷,让售货员撕扯够自己要求的布片尺寸。
父母将新布片拿回家,那时乡村中还没有裁缝师。一般作衣服,就找一个街邻很精明技巧的年轻媳妇,让其在家里剪裁,并用作嫁妆的缝纫机给自作衣裳。故而,那年代,在乡下,所有人身上穿的衣服,大都是版型不细致有些朴朴松松的身型。当然,这并不影响当时人们尤其娃们穿上新衣的高兴劲和精神劲。
腊月二十三,
灶爷上了天。
去把好事言,
保家四季安。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