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京印象 •

父亲生前照片

公元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时年18岁的父亲踏出国门,随大部队开赴朝鲜战场。

1953年8月,父亲回国。三年的烽火岁月,朴实憨厚的农家小伙立了战功,这年,父亲被选派入南京炮校,开始他的军校生活。

此时南京,住着父亲一位堂兄。

这位大伯毕业于国民党南京政府中央警官学校,国民党副军级,是家族走出大山的又一杰出人物。

中央警官学校原名北京警官高等学校,国民政府为统一全国警察教育工作的管理,1936年南迁杭州,改为中央警官学校,抗战爆发后,于1937年冬西迁重庆。

父亲家族乃当地望族。南宋末年由中原南迁,素有“天上雷公,地下南岭钟”一说。道光年间,我高祖再创辉煌,成就斐然。

至我祖父这代,家族开枝散叶,各房贫富拉大,彼时,善读者仍能靠众租供养读书,堂伯父遂以优异成绩考上中央警校,学成从军务参谋做起,官至国民党南京政府副军职,锦州任职。

辽沈战役前夕,有中共方面同学通知大伯战情紧急,拟早打算,弃暗投明,大伯携军中打字员仓皇撤出战地,隐姓埋名,定居南京。

这位美丽的打字员后来成了我家大娘,因为家里还有一位老大娘,我们在背地里亲切的称呼她为关芝大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关芝大娘成了大伯的小姨太。

不久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胜利结束。大伯得知我父亲在南京读书,喜不自胜,寻到学校,兄弟相见,相拥而泣。

关芝大娘一手好手工,织有精致布鞋送予父亲,父亲爱不释手,一直到后来上了年纪,仍不忘要我在外面寻找,买双合适布鞋给他。

父亲在南京读书期间,政争正浓,为保护大伯,父亲要他尽量少露面,承诺自己会不时登门造访。不日,父亲说漏嘴了,道出家中大嫂,关芝大娘由此了解不小心自己做了小的,大闹南京城,几乎山崩地裂。

某天父亲陪大伯登上紫金山天文台。此时秋风萧瑟,但见山峦起伏,绿地已经变成秋黄,江水如练。大伯神情落寞,眉头紧锁,心情苦闷尤甚于早年撤出锦州。

父亲每回忆及此,仍唏嘘不至,听得我津津有味。

这一闹,并不影响家族在南京的繁衍生息,开枝散叶。劫后重生的南京,人丁兴旺,关芝大娘生下二子二女,至80年代,政策趋好,他们又有分枝转香港发展。

记得童年某日,大伯自南京归来,在乡下住了一宿。被贬回乡的父亲负责接待,兄弟俩彻夜长谈。有诗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但事实上大伯的乡音已所剩无几。

父亲的军人情结可谓深矣,在我儿时常领着我唱军歌,喊口令:“装定射击诸元!目标:敌行军队列,方向1350,仰角930,四发急速射—— 放!"

当时只觉得好玩,后来才知道,炮兵专业性强,需计算射击诸元,需调整距离和修正量,是一门难懂的高等数学。

军校生活使父亲脱胎换骨,由朴实憨厚的农家小伙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职业军人,这时,有关射击诸元,榴弹炮、加农炮、急速射,父亲信手拈来。

父亲的博文强记令人咋舌。你想像不到,历史久远,至今南京中山陵有8万多平方公尺,前临平川,背拥青峰,东毗灵谷寺,西邻明孝陵,南京城有多少名胜,几个街道,父亲如数家珍,乃至于数学函数,有很多公式,父亲至今记得。

在我心里,父亲始终是我高不可攀的大山,是我灵魂大海中不灭的航灯。前些日子我出发到南京,特意登上天文台,寻找父亲足迹。

父亲50年代就读南京炮校

此时,正当夕阳西下,远处的长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的黄色波光,整个南京城仿佛笼罩着一层雄浑浩茫的气息。而玄武湖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嵌在城市之中,天光、云影在这里徘徊,流光溢彩。

我仰天大喊:"调整射击诸元,全连四发急速射—— 放。"但觉说不出的舒坦,心旷神怡。

慈爱而又严厉的父亲,您是我们的骄傲!



后记:在那段众所诸知的特殊历史时期,父亲受家族影响被贬回乡,后申请复职两次,未果。

其时,家族被划为白派,更有家族另一杰出代表,毕业于黄埔军校,国民党高级将领钟振华将军,乃父亲堂伯父,对家族影响最大。成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族内后裔绕不过的一道政审门坎。由此造成几乎整一代人的文化断层,对家族影响深远。

落实政策后,父亲享受离休干部待遇,目前在家养花种草,颐养天年。后于2023年4月24日(农历正月初五日)在家因病逝世,享年92岁。




南京堂伯父钟灿光生前留影


黄埔军校旧址


钟振华将军在黄埔军校芳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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