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麦家

一个传 奇而充满人生况味的故事。 一位原本风光无限的“上校”,一生赢了无数场仗,最后却败给一个不足道的秘密。故事围绕这个秘密展开,在守护欲与窥探欲的对抗中推进。离奇的故事里藏着让人叹息的人生况味,既有日常滋生的残酷,也有时间带来的仁慈。


1.“绰号是人脸上的疤,难看。但没绰号,像部队里的小战士,没职务,再好看也是没人看的,没斤量的。”


2.但顶级的隐蔽不是躲起来,钻旮旯,藏在清风雅静无人去的地方,而是混在人堆里,所谓大隐隐于市嘛。


3.我本来是鼓足力气抱他的,反而被这个轻压垮了,哭了。


4.爷爷说:“这样不好的,人啊,心头一定要有个怕,有个躲。世间很大,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不能太任着性子,该低头时要低头,该认错时要认错。”


5.这天夜里十四岁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是一种夜色也有重量、形状和气味的滋味,像没睡在床铺上,是睡在黑色的空气上,睡在一堆目不暇接、纷乱和狂热的思绪里。这些思绪互相仇恨,穿着黑衣围攻我,让我虽然一动不动却累得不行,好像血液的流动需要齿轮转动才能带动。


6.大人很怪的,平时总教育我们要诚实,讲真话,不能撒谎,自己却经常鬼话连篇。


7.这哪是解围?这是雪上加霜,痛打落水狗。我更加羞愧,虽有一百个念头,有千言万语想讲,想骂人,想打人,想……却没有选择,只是一声不吭,缩着身子,垂落着头,灰溜溜地走了。我感到,背上负着一千斤目光,两条细腿撑不住,在打战。我第一次认识到,羞愧是有重量的。


8.这个夏天像这只香炉一样盛着神秘的分量,弥漫着令人好奇又迷惘的气息。


9.爷爷似乎很有感想,接着老保长的话讲:“是啊,老流氓,历史上杀人灭口的案例多,所以还是什么都不知晓的好。老古话讲得好,箱子里存的钱是越多越好,心里存的事是越少越好。”


10.这是关禁闭的地方还差不多,里头的人被钱财和权势关着,守着,罩着,呵着,宠物一样的。


11.这天我懂了一个新道理:人和兽之间,只隔着一团愤怒,像生死之间只隔着一层纸。


12.爷爷讲:“人多好藏人,好像树叶藏在树叶里,最难找。”


13.人们爱听瞎话,不爱听真话,正如大家互相不叫名字,爱叫绰号一样。

14.爷爷讲:“收音机里看不见人,玻璃柜里藏不了人。”意思是做人要亮身子,讲话要见芯子。


15.火车总是停,也总是在开,只是慢。


16.爷爷讲过,一分钟的和好抵得过一辈子的仇恨,我和他正好反过来。


17.报纸上说,生活不是你活过的样子,而是你记住的样子。


18.我和父亲坐下来,没有寒暄,像一切在意料中,沉默是应有的预备和等待。


19.报纸上说的,当一个人心怀悲悯时就不会去索取,悲悯是清空欲望的删除键。


20.但往事可以活下来,往事——尤其是沉痛的往事——有活下来的自重和惯性。


21.初恋的感觉是甜蜜的秘密,是紧张的等待、偷窥,是手不经意中相碰触电的感觉,是炮声轰轰中的害怕和祷告,是午后的阳光在风中行走,是微风吹来了稻花香,是彻夜不眠的累人旅程,是各种复杂幽秘、别出心裁的明测暗探。总之是细腻琐碎的,孤僻,怪异,情乱神迷,神神叨叨。


22.人像一枚硬币,有两面,遇到好的一面是你运气,遇到坏的一面是你晦气,如果两面都叫你遇到则不免要丧气叹气。


23.“你信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风飘不到的角落。”


24.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25.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26.人比人气死人,我不跟人比,只跟自己比。报纸上说,幸福是养自己心的,不是养人家眼的。


27.报纸上说,多数人说了一辈子话,只有临终遗言才有人听;如果临终遗言都没人听,这人差不多就白活了。


28.报纸上说,生活是如此令人绝望,但人们兴高采烈地活着。


29.没有铁的谎言,只有铁的证据,证据面前,谎言就像他这人一样,不过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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