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 | 别怕美好的一切消失,咱们先来让它存在

王小波,1952年生于北京,1997年4月11日因心脏病突发辞世。他是唯一一位两次荣获世界华语文学界的重要奖项——台湾联合报系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第13届和第16届)的大陆作家。他经历、学历复杂,先后当过知青,民办教师,工人,工科大学生,后到美国兹堡大学取得文学硕士学位,再学计算机,在统计系当助教,回国后在中国人民大学和北京大学任教。他的唯一一部电影剧本《东宫西宫》获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并且入围1997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

王小波
无论我本人多么的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我很讨厌我自己不温不凉的思虑过度,也许我是个坏人,不过我只要你吻我一下就会变好呢。
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
我觉得我的话不能孤孤单单地写在这里,你要把你的信写在空白的地方,这可不是海誓山盟,海誓山盟是把现在的东西固定住,两个人成了活化石,我们用不着它,我们要爱情长久。
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还有在我安静的时候,你就从我内心深处浮现,就好像阿芙罗蒂从浪花里浮现一样。
别怕美好的一切消失,咱们先来让它存在。
人在年轻的时候,觉得到处都是人,别人的事就是你的事,到了中年以后,才觉得世界上除了家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知道我在世界上最珍视的东西吗?那就是我自己的性格,也就是我自己思想的自由。在这个问题上我都放下刀枪了——也就是说,听任你的改造和影响
我不要孤独,孤独是丑的,令人作呕的,灰色的。我要和你相通,共存,还有你的温暖,都是迷人的啊!可惜我不漂亮。
我原准备到处哈哈大笑,连自己在内,笑到寿终正寝之时。可是我现在想认真了,因为你是个认真的人。
习惯多么可怕,就像人习惯空气,鱼习惯水,而我习惯爱你。
我要说的是:只要我们真正相爱,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我们就不应该再有一刀两断的日子。也许你会在将来不爱我,也许你要离开我,但是我永远对你负有责任,就是你的一切苦难就永远是我的。我觉得我爱了你了,从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对你无动于衷。
我的灵魂里是有很多地方玩世不恭,对人傲慢无礼,但是它是有一个核心的,这个核心害怕黑暗,柔弱得像是绵羊一样。只有顶平等的友爱才能使他得到安慰。你对我是属于这个核心的。
我是爱你的,看见就爱上了。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你也飞吧。我会难过,也会高兴,到底会怎么 样我也不知道。
你不要怕失去我,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是自由地和你在一起,你也保留你的自由权利吧。我看报看参考,越来越感到海誓山盟的时代过去了。如果没有感情我们就分离,我坚持这一点,不过我们可以约好互相安慰的义务,即一个人虽然已经不喜欢对方,但如果对方要求安慰,那个人有义务安慰对方,使这个人的心里好受一些,你同意吗?另外,我们不要大人,不论现在和将来,让我们把他们抛开,我们只是两个人,不是两家人,我们是两个在宇宙中游荡的灵魂,我们不愿孤独,走到一起来,别人与我们无关,好吗?

我开始辨认星座。有一句诗说:像筛子筛麦粉,星星的眼泪在洒落。在没有月亮的静夜,星星的眼泪洒在铃子身上,就像荧光粉。我想到,用不着写诗给别人看,如果一个人来享受静夜,我的诗对他毫无用处。别人念了它,只会妨碍他享受自己的静夜诗。如果一个人不会唱,那么全世界的歌对他毫无用处;如果他会唱,那他一定要唱自己的歌。也就是说,诗人这个行当应该取消,每个人都要做自己的诗人。

                                                                                                ——王小波 《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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