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面开出了本周的写作题目:扑克牌。这是一个充满友爱奋进气氛的群体,几乎每周都会给大家一个题目,让大家写作练笔。
由于我生性懒散,几乎没有参加过这种命题作文,主要是以前上学写的太多,心里对命题性质的东西,总是有些抵触。
刚才看群里发的目录,这次关于扑克牌的文章,居然已经收录了将近三十篇,让我有些意外。同时扑克牌这三个字,让我想起了我的舅姥爷。
如果在“舅姥爷”前面加上一个数字“七”,尤其是在前面再加上“照顾好我”这么几个字,组成一句“照顾好我七舅姥爷”,估计大家嘴角会不自觉的上扬,露出微笑的表情,有些人甚至把牙齿也露了出来。
不过我说的舅姥爷,真的是我的舅姥爷。我奶奶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所以称呼他老人家的时候前面不需要增加数字,相对简介一些。
从我小时候见到舅姥爷,他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了。跟我们村里其它的老头们比较,除了脸上笑容比较多以外,似乎也没有特别的不一样。
据说舅姥爷年轻的时候,在他们村子里算得上一号人物。当了很多年的生产队长,为人公平正直,在村里很有威信。当然,舅姥爷风光无限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也没有机会见到,但是老年的舅姥爷,给我留下了几个真切的剪影。
舅姥爷特别喜欢赌钱。据他自己说,有一次他们赶着大车去唐山拉(买)煤,晚上住在大车店里,正好店里有赌局,是那种比较简单的猜数字。就一二三四这么四个数字,庄家会选一个数字扣在碗底下,愿意押注的就在四个数字上下注,错了就输掉,对了赢(这个倍数我忘记了)倍。
舅姥爷当时是生产队长,钱带在他身上,见了赌局手心发痒,忍不住加入进去。但是手气不好,一开始接连猜错,不断输钱,心里就害了怕。他身上带的钱可不是他自己的,那是全村买煤炭的钱,要真的输光,只能进监狱了。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舅姥爷说,当时跟他一起去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儿的劝他不要再赌了。虽然已经输掉了一些,毕竟还剩下点,不至于赌净输光,对村里总还有个交代。但是舅姥爷不那么想,他是标准的赌徒,他要再搏一把。
舅姥爷当时对那两个同去的人说,要是输光了,他自己担责任,一个人去蹲监狱。反正已经输了不少了,再搏一次毕竟还有翻本的机会,要是直接退场,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最后一把,舅姥爷押上了手里所有的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梭哈了。也许是平时行善积德多了,也许就是纯粹运气,最后一把居然赢了。不但把前面输的都赢回来了,还小有收获。
舅姥爷脑子还算清醒,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参加赌博,算是白捡了一条命。在那个时代,身为生产队长把买煤的钱全部输光,就算不判死刑,也是个无期,一生也就算完了。
从那以后,舅姥爷再也没有参加过数额较大的赌局。他自己说,吓死人了,再也不敢了。
不过,小打小闹的牌局,他可是从来不断。尤其是晚年,几乎天天打牌玩。下注的时候,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薄薄儿的片着。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稍微下点注就行,能赢就好。可实际上,他诚实善良的本性,根本就不适合赌钱(虽然输赢很小),几乎是逢赌必输。
好在舅姥爷的两个儿子比较孝顺,老爷子操劳一生了,也没别的爱好,输赢也不大,愿意玩就玩吧,输了就给他钱,从来没有过一句抱怨。
舅姥爷大概在七十左右被查出来了糖尿病。这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其实糖尿病本身并不可怕,只要控制饮食,适当药物辅助,对人身体影响不大。但是舅姥爷有一个特点,或者说是除了赌钱以外唯一的嗜好,吃糖。他特别喜欢吃甜食。所以他得了糖尿病,就进入了一个两难的处境。
我最后一次见到舅姥爷,是三十年前陪同他从北京回老家。舅姥爷的大儿子在北京工作,他有时会来北京住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在北京上学,赶巧了就一起回家。
舅姥爷本来就瘦,在糖尿病的折磨下,更是已经瘦的不像个人样了,但是一路上他依然在吃糖。那种大白兔奶糖,都是那个表叔(就是舅姥爷的大儿子)买给他的。
舅姥爷说,要是为了控制糖尿病而不能吃糖,还不如死了呢。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差不多,但是委委屈屈的活着也没意思,干脆该吃吃,该喝喝,哪天死哪天算。
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劝过他,但是劝不拢,于是就没人劝了,并且只要去看望他的人,都会给他买大白兔奶糖。因为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科学就是科学,医生不会骗人。因为不加节制,反而有些变本加厉的吃糖,舅姥爷很快就去世了。
面对具体且现实的死亡的威胁,能够勇敢面对,毫不畏惧,实在是许多人都没能力更没胆量做到的,但是舅姥爷做到了。虽然事情过去了三十年,但是只要提起舅姥爷,所有熟悉他的人没有不表示敬佩的。
上次春节在老家打牌的时候,我又想起来舅老爷那句:薄薄儿的片着,顺嘴说了出来。父亲伸出大拇指:你舅姥爷,那可是这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