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鸣山的传世歌(7)

这是一个创世与灭世的故事,用三个视角来展示一个宏大的图景。八鸣山的视角主要是这个灭世与创世交错的圣地:大岳役横跨四千年的历史,每一章节都是完整的一幕戏剧。潼渊戒生的视角是八鸣山最重要的一位主人公的成长经历。第三个视角是浮世的视角,一幕世家与各方势力交错的宏大世界。

浮世 · 修罗境(一)

—— 百里卓川


夏云,整个万里江山最繁华的城市。

峒硕是最大,南冶是人口最多的,北关是最出名的,别穹是最神秘的。但比起繁荣,它们较夏云都逊色不少。

夏云不置集市,商人们可以在城市的所有地方走动,只要有赚钱的机会,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街角屋檐扎下根,去谋生或者发财。

人们会埋怨因此而形成的杂乱,污水被任意的泼在街角,三教九流混杂在一起,鸡鸣狗盗或者寡廉鲜耻可能就在某个道师清谈大道的讲坛对面滋生。但不管如何繁荣带来了生活的希望,虽然说钱包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有被暗无声色摸走的危险。但前提也是因为夏云是最容易赚到一包钱的地方,更不用说如果够聪明,那包里装的有多大有多重,就真的没个谱了。

要有人赚钱,就得有人花钱。于是就有了阁花肆。

最早的阁花肆是一条大街,可并行六辆四匹马拉的大驾,在夏云里这可是除了管督能用的寻舆之外最大的马车了。只是这六辆大驾交错并行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繁华淹没成了一辆大驾都必须在吆喝吵闹中,且行且停寸步寸行才能勉强通过的小道。

四周的房屋因着各自业主的欲望,高矮不均的侵占的道路的边缘。前面的人沾了光,后面的商家们卷起袖子干脆亭台楼阁的大肆侵夺剩下的。要不是达官贵人商贾巨富都是些喜欢脚不着地的富贵命,这通行一辆大驾的通道也会被挤成只能徒步的行路了。

对于作为联络的街道,阁花肆糟糕透顶。但谁又是为了路过阁花肆来这里的呢?上到管督小到巡路都清楚的知道不可通行的抱怨,比起大把的税赋根本不值一提。更不用说混乱,往往也是灰色好处随时可以滋生的沃土。既然所有人从某种程度都违反了城规,那么一方面法不责众是忽略的借口,另一方面暗中索取的“善意”提醒也会在遇到抵抗的时候,变得有理有据,不容置疑了。

在这样合乎人情事理的规矩中,阁花肆的繁华成就了自己享誉天下的盛名。

昼夜无分,千花落处鱼龙舞,酒倦新衣忘晚风。

四季难别,万家秋光盈盈雨,冬梦旧榻缱春飞。

这种不眠不休的热闹,似乎寄托了万里江山所有红尘俗世的渴望,灯红酒绿之间,蜚短流长之处,人头涌动,歌舞杂飞。不管是情怨纠缠,还是金来银往,在阁花肆演绎的这出繁花似锦里,注定了举世无双。

大丰楼在这样阁花肆里,算不上热闹处。可这一天,却显得格外显眼。

这一天,大丰楼的门外站了八个人,他们都穿着深蓝色的袍衣,袖口短大,只到上臂一半,下端也才刚刚及膝,露出底下的一身短打,手脚四腕,加上膝盖肘部皆被金丝紧箍,显得矫捷干练。而那袍衣的表面,一条非蛇非龙银鳞四脚之物绣在其上,从背部左下侧飞起,直到右肩前方落出这个怪物的头来,吐信眯眼,信端正好绕道穿袍者的颈项下方,对穿衣之人既像保护,又像监视,颇为醒目。

这八个人皆是背对大街,面向大丰楼的门口,身体十分轻微的前倾,一副全神贯注却又准备长期戒备的样子。左手握住腰间的短剑,右手从下方按住背后倒挂的新月形状的弯刀,身形松紧平衡的颇为有度。即便是来来往往看热闹的平常人,也知道这些站在门外不怕古怪的人们,绝不是为了哗众的杂耍艺人,虽然好奇的指指点点但也没有人敢上去喧闹。

正当南来北往的客人,好奇心因长时间的无事,而渐渐消去的时候,一个大汉却醉酒熏熏,东倒西歪的走向了大丰楼。离门口还有十三五步开外的样子,只见那背对大门的八个人中,有一人不动身形,微微回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再往前走一步,格杀勿论。”

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可见,不仅那大汉一定能听见,就是后面熙攘着有走有停的人群,也一并一字不漏的钻进了耳朵里。萧杀之气,竟随着只字片语,悄无声息的升上了听到这话语的人的心头。

正当人们因为这莫名的压力,准备四散而去的时候,那大汉却突然嚷嚷了起来。

“哎呀呵!这是什么意思?一……二……三四……”大汉踉踉跄跄,数起堵在门口的人来,“你们八个人顶在门口,不让人进,难不成这酒楼被你们包了?就算是……呃……被包了,不让我进,怎么就一句话就要杀人了?”

大汉酒醉之下,仪态尽失,抡着胳膊拐着脚,一步三晃的继续走向大丰楼。站在远端看热闹的人,有心慈的觉着不好,却仍被刚才的萧杀之气笼罩,不敢大声阻拦,只在底下默念着该死,该死,觉得这醉鬼定要丧命街头。

就在此时,突然大丰楼上传来一道厉声,靠街的画窗一瞬间四散碎裂,一团人影如箭般射了下来,直冲醉汉的面门而去。

一切电光火石,就在大汉浑然不觉之际,脑袋上却被狠狠的点了一下,他闷哼一声,不仅往后趔趄了几步,那人影借着这一点之力,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楼下的空旷处。

落下之人,是个女子,身穿青衣,手握寒剑,眼并不看向别处,而是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大丰楼上破开的画窗。

大丰楼上破窗的地方隐隐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楼下的八个人也已经回过身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青衣女子的身上,左手的短剑已经开鞘,右手的弯刀同样蓄势待发。

“怎么!怎么!怎么就醒了!?”刚才脑袋上被点了一下的大汉,忽然间好像清醒了,他顺手摸了摸隐隐有些作痛的脑门,“这是……脚印?”

“该死!该死!就是这么醒的?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踩了大爷的脑门子,毁了我的醉——咦?这又是哪里?”大汉痛心疾首的叫嚷着,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一脸的疑惑里甚至有些震惊,对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显得一无所知。

青衣女子斜睨了一眼大汉,便又把精力注意到了那楼上的破窗,她知道那站在破窗前的身影是最危险的。

“狐妖,你还是不准备跟我回死水岭?”一个声音静而不冷的随着一个人影从破窗处飘了出来。出现人的衣服穿的款式与楼下的八人相似,只是袍衣下及脚腕,通体红色,那条从背后落到右肩前方的怪物也变成了金鳞。远远从楼下望去,红袍之人面荣端秀,神色却很凌厉,脑后一条红色饰缨结发却不结髻,微风之处,几缕发丝轻飘,透出一股英姿。

“死水岭……”青衣女子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冷漠的脸上莫名的凄凉转瞬即逝,她喃喃着,用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它明明以前叫八鸣山,明明以前还有大岳宗,为什么——”

那楼下的青衣女子还在踌躇,旁边的大汉叫了起来,“哎呀?壐鳞蚺!盛佑家的人,还是内院的?”

大汉盯着那八个正在逼近青衣女子的人的右肩,起初有些惊讶,后面竟然恼怒起来,“难不成是你们踩我的脑门子?!”

红袍人这时已从残破的画窗中走出,却仍然站在突出的屋檐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听到大汉的嚷叫,他眼睛微微一眯,不仅端详起来。

这男子一脸污垢,也不像日积月累不知清理,反像是被人抹黑的。想他刚才醉的七扭八歪,又在这人多眼杂的阁花肆里东来西往的发酒疯,大抵应该是被人戏弄至此。因此浑身上下想当然的也没个干净,让人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来路。只有一双眼睛愤愤然的睁着,虽隐约明净,却也不似藏了什么奥妙,不像是隐士能人装疯卖傻的套路。

可是他怎么能知道这身上绣的叫壐鳞蚺?即便不是什么秘密,盛佑家的这个守护兽平时并不为人所知。毕竟除了内院的顶级护卫,没人有资格来穿绣着壐鳞蚺的袍衣。况且就算好事之人,喜欢市井传奇,大多也都没见过壐鳞蚺的真容,怎么可能一眼之下就能认出,还知道佩戴它的规制?

“阁下既然知道我们的来路,难道还要纠缠不休吗?”红袍之人一扬脚,整个身形便飞了下来,速度并不快,悠悠然然,如飘萍一般,却不晃荡,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带一点冲力,四平八稳的落在大丰楼门外,他的八个手下的前面。

等到了这个距离,红袍人的容貌就展露无遗。他年龄并不大约莫十七八岁光景,既有着少年的俊秀,又透出了青年的飒爽,一看就是个人物。他眉眼柔顺,鼻梁挺拔,袍衣又比随行的八人来的修长,要不是刚才从楼上落下来的那一手,实在让人看不出是一个身怀异术之人,倒反而让人觉得是一个富贾大官家的偏偏美少年,来这阁花肆里寻个风流佳话才更跟他这身气质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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