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强行牵红线

日了日

周三上午,娜娜和郑雪芳负责的一个项目需要进行评审,在投资总监的带领下,一众人马静静地坐在会议室里,一头的投影幕布前一位创始人慷慨陈词,总体效果不错,会后总监吩咐郑雪芳和娜娜继续跟进这个项目。两人的工位挨着,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整理资料,午饭之后仍是忙碌,临近下班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断娜娜的忙碌,堂哥打来的。
“喂。”
“娜娜,晚上一起吃个饭,柳菊食府。”
“什么好事呢?不是又要相亲吧!”娜娜一脸苦笑。
“不是,就是单纯地想你了,想一起吃个饭,你下班后就过来,就这样,拜拜!”
娜娜的堂哥叫许川,是许建国的独子,本科之后又读了三年研究生,毕业后自己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几年过去,三十出头的许川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娜娜清楚地记得在自己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堂哥经常带着她去飙车,疾风在耳边呼啸,头发像面黑色的旗帜,她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有点渴望发生什么意外,现在想想,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晚上七点多,娜娜来到柳菊食府,复古的装修风格总让娜娜感到压抑,尽管来过很多次了,却始终没能喜欢上这里,她不明白堂哥为什么对这里格外中意。娜娜推门走进雅间,屋子不是很大,却更显温馨,与门相对的一侧是露天设计风格,外面是食府的后花园,有厅阁有流水,几处不再青翠的竹子,一塘残枝败叶的秋荷。娜娜瞪着许川,略显屈就地坐下,说好的兄妹举杯温情呢?怎么多了一个男的?
“呵呵,娜娜,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曾经的车友,刘云升。”许川热情地介绍着。
刘云升脸上的表情很尴尬,说好的兄弟情深把酒言欢呢?怎么冒出来一个女的?碍于情面,他不得不站起来跟娜娜问好,娜娜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许川看着两人互相错愕的表情,他脸上很平静,内心却乐得已经开始打滚,一个是妹妹,一个是老铁,他有心做次月老给两人牵线搭桥,但又很清楚二人都没有找对象的打算,无奈之下,只好先斩后奏。

刘云升是家族企业的二代,企业以电器制造为主业,在房产建筑行业也有所涉足,虽然家里面还有一个姐姐,但父母的重心显然都放在他身上,他也明白父母的创业艰辛,也想早早证明自己的能力,大学毕业后就回家就业,被父亲安排在身边,给了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职务,然而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这只是一个虚职,既没有具体任务也没有什么权利,每天只是跟在父亲后面无所事事,不到一年时间就主动辞职了,曾经的满腔热血所剩无几,他希望父亲给他足够大的权利,让他大展身手,奈何从小到大父亲不怒自威,他从来没有顶撞过父亲,也没那个勇气。辞职后他开始自我麻醉,花天酒地,平均每个月换个女朋友,后来又加入了一个跑车俱乐部,经常一群人聚在一起轰油门,他母亲劝过他很多次,可他根本听不进去,仍然我行我素,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参加跑车派对回来,夜已经很深了,他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往家里走,隔着宽大的玻璃窗,一位满面愁容的母亲坐在客厅里轻拭着眼眶,他停下脚步,呆呆地伫立在院子中央,一阵小风在月光下轻抚院中的花花草草,在灰光的映射下,他脸上闪着两道明晃晃的泪痕。自此之后,他心平气和地向父亲请求,在销售部做了一名基层员工,不再去想什么证明自己,而是想着更好地完成工作,三年过去,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和业绩坐上销售部经理的职位,也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无论是父亲还是公司的员工,都对他刮目相看。

许川心里明白,既然有心撮合,就得捡着好听的说,他笑呵呵地看着娜娜,“娜娜,不是哥说你,你谈过恋爱吗?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没经历过,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你不怕笑话,你哥我怕啊!所以啊,你的事就是哥的事,别总把我当成仇人似的!”
娜娜不动声色,有外人在旁,她还真不好意思修理这个哥哥,她自己的形象可以不顾忌,但别人的形象还是不去破坏了,无论对谁她总是这样,为此经常自诩菩萨心肠。许川见娜娜没有出声,很满意,他很清楚妹妹的弱点,当着外人会收敛很多,他又扭头对着刘云升说:“云生啊,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多说两句,你说你好歹三十的人了,你想过叔叔阿姨的感受吗?工作要努力,可这也碍不着找个媳妇啊!我没记错的话,从上次失恋到现在有三年了吧,兄弟,三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唉!做大哥的替你叫苦啊!”
刘云升看着许川声情并茂的表演,一脸黑线,但在女士面前又不好意思发作,只是简单地应了两声。

在刘云升眼里,娜娜只能算个一般般的美女,而且仅仅是个青涩的小女生,缺乏成熟女人的风趣和性感,毕竟跟他洗过鸳鸯浴的名模名媛多得去了,所以他只觉得娜娜是个稚嫩的女孩子,根本谈不上什么欣赏。而在娜娜看来,刘云升还算帅气,尤其是言行举止不自觉流露出沉稳和威严,绝不像自己的哥哥那样油嘴滑舌,这着实让她眼前一亮,毫无疑问,这样的气势肯定是经历一番捶打之后具备的,从这点来讲,娜娜对刘云升多了一分敬意。由许川在中间穿针引线,陌生的二人多多少少聊上两句,可没动几下筷子,许川接了一通电话便匆匆离去,还安顿二人继续用餐,自己处理点事儿马上回来。许川一走,场面轻松了不少,毕竟娜娜和刘云升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在堂哥的逼迫下,娜娜面对相亲早就游刃有余了。
娜娜平静地说:“升哥,看样子,你也被我哥坑了,不过既然坐在一起了,不妨交个朋友吧。”
刘云升说:“可以啊,交朋友当然没问题。”
娜娜单刀直入,“升哥三年没找女朋友,是不相信爱情了?还是说奔着单身贵族去的?”
这个问题出乎刘云升的意料,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这么直接,甚至有点口无遮拦了,这种私人问题也不过过脑子,他放下筷子,拿餐巾轻轻擦拭嘴角。
“听你哥说你从没谈过恋爱,你才是单身族里扛大旗的人吧!”
娜娜笑了笑,“给你讲个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洗耳恭听。”
“故事的主角当然是个女孩了,初二那年,这个女孩暗恋班里一个男生,他很帅,学习又好,还特别爱讲笑话,毫无悬念,故事的女主角喜欢上了这个男生,但她情窦初开过于害羞,只敢躲在远处默默地爱慕他,情至深处,女孩鼓起勇气写了封情书,她偷偷塞到男生的课桌里,可第二天早上,当她踏入教室的时候,男生的座位上围着一圈人,他们大声地读着她写的那封情书,她羞愧极了,被人群看到后,一群少男少女冲着她哈哈大笑,而故事的男主角拿着情书走到女孩跟前,他脸上带着浮夸的悲情,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个好人,我真羡慕跟你上床的那个男的!’,随后,包括他在内,又是一阵狂笑!从此,女孩便不知爱情为何物了,如果故事就这么平淡地走下去,也许这个女孩会对爱情重燃希望,可半年后家里出了变故,女孩的性格因此大变,几乎与外界隔绝了交流,爱情于她而言早已可有可无了。”

刘云升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看来这是个悲剧啊!由衷地希望故事中的女孩早点走出阴霾。”
娜娜的语气依旧平静,“升哥见笑了,相由心生,故事本身没有悲喜,只是个中性情节,升哥认为是悲剧,只能说明你很有爱心。”
刘云升脸上的肌肉勾勒出一副诚恳的笑容,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能这么坦然,这让他心里顿生好感,他好奇地问道:“这么说,这个女孩早就走出阴霾了?”
“当然,不然,她怎么会在这里跟一个陌生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呢。”
“那现在对待爱情的态度呢?”刘云升问。
“还是可有可无!爱情存在意义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繁衍后代吗?可地球上的人已经这么多了,繁衍的事并不紧迫,所以说,在一些特殊的时代,爱情并非必需品,比如说现在。”
又是一惊,这样的想法仿佛荒漠中的一弯清泉,甚是惹人喜爱,“这么说,你是铁心孤独终老了!难倒你后来就没有对哪个帅哥动过心?”
娜娜抻了抻衣袖,“躲在谎话里面的人,忠诚地称赞着它的美,站在谎话外面的人,只会淡淡地调侃它的虚伪!对于一个站在外面的人,你再让她钻到里面,这事儿不太好办吧!”
刘云升彻底服了,眼前这位女孩的想法很新颖,他恨不得拿个笔记本把她的语录一条一条记下来,他自问阅女无数,可这么年轻还这么有想法的着实少见。自古英雄出少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拿那些别具一格的少年跟同龄人比,自然算得上英雄,可如果忽略年龄仅仅根据能力作比较,又没什么优势可言,说到底这是个相对性的问题,刘云升能对娜娜高看一眼,恰恰在于他对娜娜年龄的偏见,得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偏见这种顽疾真是无处不在啊。

娜娜表面上保持着平静,心里却愈发冷漠,她大概摸透了刘云升的性情,尽管谈不上厌恶,但也没什么好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故事是中性的,人又何尝不是呢?同样没有好恶之分。当一桌的菜肴染上秋凉,许川乐呵呵地来到雅间,一阵寒暄之后,三人各自驾车离去。刘云升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夹着一根香烟,烟雾袅袅中,他心里多了些躁动,这种感觉好多年没有过了,理性不断告诉他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可他脑海里不可控制地回顾着刚才的画面。

半个月后,娜娜飞到海口,如期参加一场项目路演活动,下午一点多,沙士努酒店八楼的一个会议厅里,各路人马熙熙攘攘,娜娜挨着过道坐下,活动马上就要开始,朝前面的讲台看去,一名身着正装的女性不停地轻拍着胸脯,嘴上还大口地呼着气,身旁的一个同伴对她说着什么话,娜娜浅浅一笑,这样的情景看得太多了,对于投资人来说,发现了好项目就多一个赚钱的机会,而对于创业者来说,路演的成功与否关系着公司能否更好地发展,甚至关系着公司的生死,一个尽力而为,一个全力以赴,压力的程度自然不同。正当娜娜沉思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一张干净帅气的脸映在眼前。
“娜娜!果然是你啊!”男人的兴奋之情毫无掩饰。
娜娜也是一惊,这不是上次吃饭那个帅哥吗?怎么这么巧!她多少有点狐疑。
“刘云升?没想到啊!你们家还有投资业务啊!”
“啊,是啊,这次是跟着老马一块来的,权当熟悉下流程。”说着他朝身边的一位中年男人指了指。
娜娜跟老马打完招呼,演讲已经开始了,彼此安静下来听着创业代表满怀信心地讲解项目。

路演结束后,老马已不知去向,娜娜和刘云升围着一张餐桌对视而坐,窗外的景色略显暗淡,刘云升摇晃着手中的红酒若有所思。
“怎么样?今天的项目有满意的吗?”
“马马虎虎吧,现在还不好下结论。”娜娜不想跟外人谈论今天的项目。
“这样啊!看你这架势,今天是不打算回北京了吧,机票订好了吗?”
“明天早上的,你什么时候回去?”
刘云升笑着说,“我还没订呢,要不等儿会你把航班信息发给我,跟你一块回去得了。”
“好啊,有升哥陪着,路上也不会寂寞。”娜娜很得体地笑了笑。
两人碰了下酒杯,继续着谈笑,两杯酒下肚,刘云升的话多了起来。
“像你这么有内涵的美女,肯定有不少人追吧!”
娜娜俏皮地一笑,“不瞒你说,从高中到现在,追过我的人至少可以组两个足球队了,这些男人呐,有三天热度的,有耿直执着的,然而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刘云升来劲了,有种强烈的征服欲,他神采奕奕,眼神里满是激情,“不会吧!这么惨!真替那帮男同胞们伤心啊!”
“呵呵,其实也不怪他们,怪就怪在我看破了红尘。”
“幸亏你之前看破了红尘,不然后面的人不就没了机会!”
娜娜平静地说:“升哥,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你不会觉得我还是处女吧!”
刘云升有些疑惑,“难倒不是吗?”
“很遗憾,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谈过恋爱,但只是身体上的恋爱,对于那些追了我很长时间的人,我会考虑和他们发生关系,这算是一种补偿吧,不过在精神上,他们对于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严格来讲,这不叫爱,这只是一种态度,也许你会觉得我有点随意,不懂得自爱,那也无可厚非,大环境塑造了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

娜娜说得轻描淡写,可对面的刘云升惊得目瞪口呆,这次不是惊喜,是惊吓,他一脸茫然地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四下看看,又扔到餐桌上,随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里五味杂陈无处排遣,实在意料之外,明明冰清玉洁的一个姑娘,怎么转瞬就成了人来人往的公交车?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下刘云升算是老老实实上了一课,这就好比你殚精竭虑、披星戴月,终于拿下了班里的第一名,可公布成绩那一天,你发现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是零分,因为别人都交了白卷!见刘云升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娜娜有些愧疚,她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看来君子和而不同这个道理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的。
“升哥,对不起,是我太直接了,但说句你不爱听的,虽然你的工作能力很强,但在一些观念上,你有点过于保守了,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从出生开始就戴上了有色眼镜,有些人会戴一辈子,一少部分人能主动摘掉它,一旦你能摘掉它,怎么说呢,你会觉得事物变得很平淡,没有偏激,没有仇恨,会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很自然……”
一阵铃声打断娜娜的慷慨陈词,拿起手机一看,李同打来的,想和她约个时间谈谈公司的进度,最终俩人约在明天下午见,再看看面前的刘云升,呆滞的目光恢复了些精神,他清了清嗓子。
“娜娜,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我并不是对你是否是处女有意见。”稍微停顿一下,欲言又止,“我就直说了,我可能喜欢上你了,但现在我无法确定了,心里很乱,我需要再考虑考虑。”刘云升有些落魄。
娜娜轻轻一笑,“升哥,你真的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喜欢一个人很正常,追求一个人也很正常,当然了,拒绝一个人同样正常,既然你都坦白了,那我也说说吧,你可能要去做足球队的替补队员了!如果你想得到我的人,我随时奉陪,但很抱歉,心给不了你。”
刘云升脸色惨然,起身告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椅子的靠背上,呆呆地望着远处海面上的波澜。

人的竞争意识和占有欲,总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的行为,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以至于忘了去思考到底需不需要,在不断拉扯的过程中,得到本身变成了最终目的。刘云升的心里依旧乱糟糟的,一方面他割舍不了对娜娜的那份喜欢,另一方面,娜娜的观念着实让他吃不消,还有娜娜所谓的“看破红尘”,不断挑逗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反复回味着娜娜的那些话,当然不能接受那样的观点,可它们却像蛛丝一样把自己紧紧缠住,望着夜市的灯火,思绪万千,缕缕白烟从口鼻中逃逸,又在头顶盘旋,他毫无睡意,一支接着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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