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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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11年十一月八日,立冬日。

    一向起得及早的张光华,今日却几乎是被副官从床上拖起来的。在大好的休假日里被人扰了清梦,新任团长的脸黑得堪比租界里那帮洋人警察。

    “团长,您前日刚和当行说定了那套宅子,也许诺了今天早上就付钱搬进去的。”副官大概是被自家长官糟糕的脸色给吓到了,言语之间也透出几分紧张来。

    “册那(意同tmd),一个觉都睡不得!”张光华嘴上骂个不停,但到底是军人习惯,干脆利索,极快地起了床,用了早饭,便吩咐手下去备车。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张光华闲来无事,便叫了副官来对弈。棋局正焦灼之时,一个家人快步跑进房间,“老爷,门外有位黑衣服的客人,说有事要找老爷。”言罢,双手奉上一个颇为精致的小盒,“那客人说,先前与老爷约定了今日见面,只要老爷看了这件信物,自然会想起他来。”

    从家人手中接过小盒,张光华面露困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由副官代为启开小盒,从盒中取出了一张边缘微微泛黄的纸片。见纸片很轻很薄,盒子中也不似有暗藏的机关,张光华这才谨慎地接过纸片,快速扫了一眼。

    一眼之后,张光华表情未变,以一贯的口吻吩咐道:“看来的确是我的客人。还不快去备茶点请人进来?”话音未落,一个略带几分戏谑的声音在厅外响起:“不劳张团长相请。在下擅自闯入,失了礼数,还望团长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罢。”随之,房间外传来几声急促的的敲门声。张光华微微皱眉,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到底是参军多年的老狐狸,很快便强摁下了不快,平复了一下嗓音:“请进。”

    门哐的一下被推开,黑衣黑帽的青年男子鲁莽地闯进了房间。大概是急于见到张光华,他的外衣和帽子上都还残留着未拭尽的水渍——大概是外面正飘着毛毛细雨的缘故。来人大大咧咧地向张光华一抱拳,便一撩衣摆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张光华心中大以为逆,但见过那张纸后,又不敢为难来人。冷场片刻后,只得先开口问道:“敢问阁下贵姓?是哪家堂上?”

    来人哈哈一笑:“张团长不必多心。在下姓贾,不过小小走卒一个,何来堂上一说?”

    “张某向来少涉江湖,不知是妨着了哪位爷的路?劳请贾爷提点一二,以免闹得两头不愉快啊。”张光华尽力放下身段,试图从来人的言语中寻出些线索,好同来人谈条件。

    “团长大人多虑了。”来人语调轻松,完全不似一个把握着他人秘密的人,“上海滩地界里,提了张团长名号,哪个不叫一声好?别说得罪,那几位爷还都指着结交您好办事儿呢!”

    “办事?”张光华自嘲地笑笑,“凭几位爷的人脉,怕是用不着我这个新上任的小小团长吧。即使真有什么官面上的事儿不好办,直接去找何大帅,不比千辛万苦来这城郊寻我方便得多?”

    “非也,非也。有一事,只有张团长您才能办到。”

    “甚么事?说来听听。”

    “有一位叶冉叶先生,在您手下做事吧。他率领的部队,是防守城西的守城部队中的一部分不是吗?”

    叶冉?名字不太熟悉,似乎是上个月新调来的军官,一来就当了连长,军中传闻说这家伙背景不一般,先前就当了一年不到的大头兵,一场战都没打过,结果一转头就升了连长。对于这个家伙,军中的风评出奇地一致——无能至极。文武无一成不说,德亦不足以服众,唯二的长处就是辱骂下属和捞钱。要不是靠山硬,只怕没来两天就被下属痛殴一顿了。对于此人,张光华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交流也不甚频繁,以至于虽为顶头上司,对这个人还几乎是一无所知。如今突然被人问起,一时竟难以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缓缓开口:“说来确实不好意思。叶连长虽在张某麾下,他却一向少与军中长官交流。故此,我们对他的了解实在是有些……难以令阁下满意罢。”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来人笑着,似乎已经预料到张光华会以此为由推脱,“对他了解无需太深。您只需稍稍插手,令他手下的兵明日巡逻时在晚上九点左右换班即可。”

    “阁下意欲何为?”张光华拍案而起,脸涨得通红,“倘若张某明日放了,大帅的安危受到威胁,某就是千刀万剐也难抵其过!”言罢,扬声道:“送客!”

    “唉唉唉,张大团长莫慌啊。在下所求之事所与政府之法略有相悖,却也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不过是绕过当官的人的手,运点货物进来罢了。您可晓得,当今各地收的税款中,哪项最重?”

    “税款?前不久倒听得闽浙一带新收了一项重税……”想到此处,张光华灵光乍现,“贾爷您的货,是黑叶子?”

    “不愧是张大团长,一点就通。不错,在下的货正是黑叶子!反正如今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的禁烟令也全成了一纸空文,我们冒着风险弄这一批来,也不为别的,就为了避开那高得吓人的税款。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白冒这个险的。事后,咱四六分成。不知张大团长您意下如何?”

    张光华本能地想要拒绝,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那张纸片的影子,犹豫再三后开口:“钱,张某并不在意。只是那信物,若是事成,可否交还于某?”

    “我道是什么要求呢。既然张大团长都出言相讨,在下又怎敢不给?况且,当年您交予这信物时,也未曾说过此物可以多次使用啊。您大可放心,在下一介走卒,如何敢有所欺瞒于您?只待事成之后,在下再次登门,亲手交还信物便是。”言罢,起身,“清早登门,多有叨扰。所言之事,只望您出手相助一二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在下告辞了。”话音刚落,黑衣的青年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了捎上那只小盒子。房间里只留下张光华一个人,坐在桌前沉思。

    为什么那张字条会在他手上?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抱着各种各样的疑惑,张光华喝光了桌上的一整壶茶,也没有解开其中的任何一个。最后,也只得心事重重地离开宅邸,前往城中看新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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