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掀开的轿帘,映入我眼帘的是躺在被大雨冲刷过的泥土上横七竖八的送亲侍卫们。他们有的被大刀抹了脖子,有的和我们一样晕过去了。地上一片狼藉,我们的队伍早已凌乱不堪,放置嫁妆和贡品的车子许多都已经被洗劫一空,更甚的是一些货品连着车子都消失了。写有沛字的旗杆倒在地上,我凝视着眼前的惨状,只觉得后背发凉,整个身子都在抖动,不听我的使唤。我长与掖庭十余载,已经领悟过人世薄凉,却从未见过这般凄景。我正想着命运为何让我这般作践,要在我成亲时受这么一遭,突然穿来一阵突突的马蹄声。我连忙伸回头,躲在轿中,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心乱如麻,又感到紧张害怕,我后背发凉,然而又觉得两颊温热,不经意间,几行热泪缓缓留下,湿了衣领。
马蹄声越来越近,靠近后便停了下来。我不敢声张,呆在轿中重新用盖头盖住自己,然后故作昏迷样,同时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传来的谈话声。
“殿下,看来是谁的和亲阵仪被盗贼洗劫了,我们可是要绕道前行?”一个男子说。
“你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显示身份的残物,有无幸存。这里是疆界之处,若出了什么岔子,只怕大疆也要担责。”男子的主人缓缓说到。
“启禀殿下,这里有一面写着沛字的残旗,和亲的队伍八成被劫了财物后迷晕了,兴许尚有人生还。”他们派去搜查的人很快发现了我们的旗帜,告诉了他们的主人。
“殿下,那莫不是沛国和亲公主的阵仪?昭仪娘娘来信说此番您被召回京就是要与那沛国公主完亲。”起先的男子说到。
“我自然是知道我这番回京的目的。眼下大哥娶了初晴,太子和大漠公主联手,母妃定是慌了阵脚,急忙为我寻了这门亲事。我若不回来,母妃定不会善罢甘休,宫中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只是这沛国和亲队伍在边界遇袭,眼下是不能不坐视不理了。你且派弟兄们带着我的令牌去边所通知大疆的边官,让他们派人手速来处理。”男子的主人有条有序的说到。
“殿下,方才我们等人去查看时发现轿中的姑娘也被迷晕了,如若真如任影大人所说,那轿中人可能是沛国和亲公主,不知殿下是将她带走还是让边官处置。”
直到听到这一席话,我不禁在轿中慌了,难道我还要一直装昏迷吗,万一被他们一行人带走怎么办。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捋了捋他们的关系。看来这个被唤作殿下的人便是我父王要我去和亲的对象,也就是大疆的三殿下宇文邹,那这个任影大人便是他的亲信,其他数人应是他的随从了。关于宇文邹我并不认识,更谈不上有多了解了。我只记得他母亲是莫昭仪,他口中的大哥是皇后的嫡子宇文浔,前段时间大疆与国同庆,娶了大漠公主元初晴。只怕这般急着娶我是她母亲之意了,而我父亲用我娘亲要挟我应了这门亲事,只怕也是他另有用心了。当然我来时并不知道他心里是何算计,我只想着母妃能因为我和亲改变受胁的境遇。我是个一生下来便没有父亲疼的孩子,我的命运不由我,我要走的轨迹也仿佛被划定好,我只是父王的一枚棋子,有用便留着,哪一日若成了弃子便被丢掉。我不知这一切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未知面前我是那么渺小无助。我想的入了神,快要忘了我所处的境地。
“殿下,轿中之人就在里面。”听到轿外有喧嚣声后,我才猛地从遐想中惊醒过来。原来不知何时他们一席人已经走到我的轿旁。突然,我感受到一丝丝飕飕的凉意,他掀开了轿帘,我靠在原处,仍然一副故作昏迷样,不敢闹出丝毫动静来。
“果然是沛国的和亲公主。”耳边传来男子富有磁性的公子音,不知何时他拿走了我身边安放的和亲诏书,展开安祥地看了起来。
“殿下,想必这是沛国公主无疑了。我们是带她一起走吗?”唤作任影的人说到。
“非也。和亲队伍无端遇袭,这事定不简单,你派人去查一下,看看抢走的东西都去了何处。和亲队伍已经零丁的不成样子,她这和亲公主再随我一同回宫,只怕更无体面。你让官府好好安顿活下来的人,修整好后再派人护送入疆。”帘子正要放下,突然两个男子的声音一同的撞在了一起。
“……我,我是想说留一些水和干粮给他们,看样子也昏迷了些时辰了,只怕还没等边官人来,就渴的渴死饿得饿死。”宇文邹又说到。
“诺,我这就安排。”任影应到。
“对了,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宇文邹正要走,又回头问任影。
“殿下,我是想说你要不还是再仔细瞧瞧里边公主有无异常,我怕万一……,这毕竟蒙着盖头的也不知道。”任影说。
“也是,还是你心细。”宇文邹话音未落下,我的心已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这个任影真该死,话可真多。”我暗暗想到。
突然,我只感觉一股寒凉打在脸上,我竟不知他已经掀开了我的盖头。
第一次做嫁娘,我还未入大疆,我的盖头便被未来的夫君掀开了。我心中有窃喜也有担忧,我努力减小我的呼吸,克制稍微有些滚烫的脸不变红,我想尽力掩盖住我当下有的任何生命特征,只为让他认为我仍然处于昏迷中。
“殿下,可是有事?”任影问道。
许是我感受这袭袭凉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可能是他一直盯着看的发神,忘记回答任影了,过了好一会儿,盖头才又打下来。
“无事,我们走吧。”
宇文邹一行人上了马,往另外的方向去了。听见马蹄声渐远,我才缓了一口气,我挽起轿帘,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