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拳馆四周有黑色罩网高高围起,将擂台上搏击厮杀的人笼在一方小小天地。叫喊声不绝于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是一层层波浪接连不断淹没人的呼吸。
若倦的汗已然从额角滑至唇边,她舔舔已经被血污沾满的唇,又狠狠用下齿咬了咬。
让自己清醒一点的唯一法子。
若倦以前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想尝试,直到遇上了时弋个小崽子才惜命了些,和小自己三岁的弟弟谈了这么久恋爱说不开心是假的,若倦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能勾搭上年轻帅气的小孩儿,但相比起来和小年轻黏黏腻腻,她觉得打拳可以让她得到更多快感。
也不能这么说,大概只有将烦恼化作拳头上的力道才能让她毫无顾忌地发泄事业上不顺心的事情给她带来的郁闷。
毕竟弟弟是用来宠的。
若倦眼睛霎时间变得像狼,有莹莹的光。她从上至下打量过眼前男人的身体,眼尾挑起,不动声色地寻找他的弱点。
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被灰尘和血液的杂糅弄得不忍直视,她趁对方不注意往角落处稍微站了点儿,调整手部不易察觉的颤抖,平息了下呼吸后,下一秒她狠戾出拳,被亮红色拳套包裹的手随之出击。
对方像是不屑一顾地笑笑,之前的战斗在他看来不过幼童玩耍一般无趣至极,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将眼前的女子放在眼中。
他轻蔑地抬抬下巴,打量了下身高都不及自己鼻尖的女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上来挑衅自己。
若倦不以为意,拳头落在那男人下巴时,她好像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下一瞬她快速移动,绕至那人身后,干脆利落扯住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这男人的体重于她而言并不算轻,若倦咬咬牙想着死就死了,双腿力道加重之后膝盖微微弯曲,腰肢力量收紧身子,重心转移向前倾,干脆利落地送给这位拳手一计过肩摔。
底下欢呼声此起彼伏,看见此景的人发出的声音愈加雀跃兴奋。像是没有想到顶尖拳手会被一名不速之客打得一蹶不振,交谈声也越来越大,传进了台上仍然有继续交战欲望两人的耳朵里。
“这小娘们儿哪来的?性子这么辣!长得怎么样啊?”
“谁知道啊!不过就算长得好看你敢和她上床?这女的能把我们这儿的top层之一摔成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角色!你就不怕你要是弄到手,之后搞其他女人被她逮到一拳打死?”
“呸!我还不稀罕这女的呢!能找到这个地方就已经不算什么好东西了,能来这种地方打拳的能是什么好货色?装得倒挺一本正经!”
若倦皱了皱眉头,对这些下三滥的语言似乎仍然不能免疫,不满的情绪在那双让人冻得发疼的眸子里浮现,她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不嫌脏地用右手手背上的拳套蹭了蹭自己嘴角,又向一旁狠狠“呸”一声。
接着她好整以暇站在一旁低头看向在擂台地上站不起身的男人,透不进光的眼里折射不出任何流光溢彩,只听她语调微微上扬:“你要不要认个输?别浪费时间,我想早点回家。”
“你他妈的……小贱人!”
若倦微微偏头,难得地笑了下。她慢慢悠悠摘下拳套扔在一旁,抬步向趴在地上吐口水的男人走去。
她生得艳,面容是典型的招摇样式的美。眼尾是狭长的自动上挑,唇不涂抹胭脂也自带几分滚烫的红,若倦在他面前微微弯了腰,将已经凌乱不堪的头发重新扎了个利落干练的马尾辫。
“你他妈在老子面前找死。”
她抛出这句怒气冲冲的话,狠狠在男人脚踝处几根筋的地方踩下去。哭天喊地的声音在耳边迸发,一股脑冲进脑海中,台下欢呼声仿若有一瞬间凝固,下一秒是席卷天地一般的喧闹。
她嘟嘟囔囔一句男人真特么吵,眼中有异样的,夺人心魄的光彩。家里的小孩儿说她是撒旦的魔咒,眼里有光的时候尤其漂亮,比月亮漂亮。若倦抿了抿唇,想起时弋的话,笑得更开心。
她转头去找从头到尾看完了全程之后目瞪口呆的台下裁判,迈开步伐蹲在他面前,眼神与方才大相径庭,现在波澜无惊。
“裁判,我可以下班回家了吧?钱记得打我卡上。”
“行…行…若小姐慢走。”中年男人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中碎碎念叨着这女人真可怕。
若倦闻言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有人拦着她。
她心情不好,家中那位和她闹脾气说在学校不回,这两天她无聊得要死不知道要干什么。
没想到今天来这里发泄下心情顺便赚点小钱碰上个倔脾气还不让她早点回家,接踵而来的种种麻烦让她心烦意乱,如此出口的音质冰冷得不近人情:“干什么?拦我做什么?”
“若倦小姐,是吗?请问您有没有意愿在我们这儿做一个长期的职业拳手?”对方甚至有点低声下气,把自己位置放得很低,身上谦逊和彬彬有礼气质由是显露出来,字里行间都十分有礼貌。
乌泱泱几个黑色衣服的男人都挡在自己面前,若倦觉得头有点晕,她体力消耗过后有一段挺长时间的恢复期,眼下实在不是再次动手的好时机,何况下了擂台周围又那么多人,闹大了询问起来就是寻衅滋事。
可若倦还是听得出来他们的企图,挑了挑秀气的眉,“怎么?让我去签协议以后专门给你们卖命,甘之如饴让别人打?和你们合作,有一天被打死在这儿了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收尸?不考虑,别想了。给老子让开,我要回家。”
她脸上的表情一变都没变,仿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若倦是个不怕惹事但怕处理惹出来的事情的结果的人,她怕麻烦怕得很,此刻却还是故作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你们这些人想在台下,跟我试试?”
“我记得我来的时候你们这里没有这么多规矩吧?怎么?难道这里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你们管东管西管到我姥姥家了?闲得胃疼?”
那些人无法,只好给她让出一条道。若倦暗自松了口气,天可怜见她最怕别人来对她穷追猛打纠缠不清,自己又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再多说几句拖她时间下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倦边往休息室走边抬腕看表,时针和分针形成一个恰好的角度,她呲牙咧嘴地小声说:“我靠!怎么就七点半了!”
今天是周六,时弋嘴上说着不回家,还真不一定真的如他口中所言。若倦心中想着完了完了一时兴起打那么久,一边疾步冲进装潢精致的休息室斜挎上腰包。
她还顺手拿了条毛巾把自己身上显而易见的伤迹和脏污抹了下,边往外面跑边整理仪容仪表。
幸好拿了创可贴……出了地下拳场外面正好就是一处公交站点,若倦戴上白色的帽子低下头默默跟着人群往回家的那辆公交车上走,刷了公交卡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开始对自己身上的伤痕进行无力的遮挡,一番功夫后若倦对自己手臂上和腿上的仍旧裸露在外的淤青瘪着嘴愁眉苦脸。
她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导致记忆力下降得越来越严重了?明明前两天还在对自己说千万不要再去打拳发泄了,千万不要再让家里那小子发现自己偷偷瞒着他出去“寻欢作乐”去了,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时鬼迷心窍!
如果带着这身伤痕回去,时弋那小孩那么聪明,一看到就知道若倦又不理他的警告,指不定又一气之下跑回学校不接她电话不回复她短信冷落她好一阵子!
怎么办!
若倦紧紧闭上眼睛,满心虔诚地拜托上帝,弟弟今晚千万别回家。
她蹲下去,眯起眼睛,从防盗门的底下门缝看进去,应该是没有光亮透出。间接说明了家里没有开灯。
若倦直起身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十六分,楼道间因为她自己蹑手蹑脚的动静没有惊动声控灯,她敲了两下门等了半分钟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应,这才安心下来时弋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
半是庆幸半是难过,臭弟弟这一去是不是就真的不回来了?若倦咬了咬唇,早知道就听他的了不去打了,这样下去得半个月不见面,她还挺想他的。
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这也不能怪别人,怪她自己固执。
若倦试探过后见时弋果真不在家,也不担心其他的了,索性放开了动作在楼梯间的瓷砖地板上重重跺下两声,声控灯应声而亮。
若倦身子抵靠在门上,背脊微收缩,拢出一架振翅欲飞的骨。她在腰挎包里翻翻找找家里的钥匙,身后门突然开了,一瞬之间若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接着清冷嗓音平淡地说:“进来。”
若倦:“我裂开了。”
时弋打开了灯,站在玄关不远处双手插兜看着她。眉目疏淡,他气质好,像从山清水秀的画里出逃的小仙。
透过余光,若倦发现时弋斜斜看她一眼,她忍不住内心微微战栗,而在她想入非非的同时,小仙轻飘飘扫了一眼正在换鞋的若倦,“你又去打拳了?”
“哪儿能啊,”若倦笑了笑,动作却没有刚刚那么干脆利索了,她一下子把动作放慢,没敢抬头看明显动了怒气的小少爷,明明距离时弋有一段距离,却仍然是感受到一股低压,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若倦,你又骗我?”
“没啊,”她眼神飘忽不定,声量也由于心虚越来越小,“那不是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时弋少见会如此咄咄逼人,他靠在墙上敛眸看着若倦刚才还是慢吞吞的举动,现在索性不动的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她换好了拖鞋直接不嫌脏地在地上坐下,反正她身上已经够脏了。
只不过因为害怕仍然没敢抬头看时弋。
他眼里冒了火,少年少有如此毛毛躁躁的时候,他大步走过去拎着她衣襟扯起来,边走眸里的淬火愈加茂盛。
时弋身形颀长,站定了挺直腰板也是一米八几的身高,若倦也不过一米六六上下,此刻画面像被拎鸡仔一般拎起来,她狠狠闭了下眼睛,鸦羽般乌黑浓密的睫微微颤动,似被清水流连过的蝶。
被扔在床上的时候,若倦感受到自己身下的触感。她猛地睁开眼睛,讨好地冲冷着脸的时弋笑笑:“弟弟……你别生气,我下次!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他垂眸缄口不语,目光不知道在追随着哪里。若倦撇撇嘴,伸出手去勾他身侧的垂放下来的手,“小弋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错了,我疼!你给姐姐吹吹行不行?”
时弋闻言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若倦红着眼睛,似乎是真的疼。
他没在走神,刚刚在看她脚踝上留下来的淤青,若倦皮肤白,平常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家里办公,有什么事情发个微信寄个邮箱,再不济就打个视频通话都能够解决,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出去晒太阳。
身体雪白得近乎有点不健康,而且她皮肤好像有点特别,有想刻意下了点什么力道留在身上都会容易留下痕迹,基本上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退得一干二净,所以那点痕迹在一片干净的皮肤上尤其明显。
这女人还欲盖弥彰地贴了创可贴,那东西有这么神通广大吗?时弋恨铁不成钢地用眼尾瞥了她一眼,心中暗叹。
少年蹲在她面前,握起若倦负伤的脚踝,微微泛凉的指尖触碰上去,若倦受惊了下,想要收回,时弋不满地抬起头瞪她一眼,她才不敢动弹。
手下动作明明轻柔得像一瓣轻轻的鸿毛,专心致志地像在写学术论文,一点纰漏都不敢出现,嘴上功夫仍然逞强着,时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你要是再瞒着我去那种地方,我以后绝不再理你。”
若倦连忙下了台阶:“好好好!我答应你!你不生气了就行!”
弟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都如此明确地表达出他不生气了,那若倦也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说着话她就把腰挎包解开丢在一边,毫无顾忌地张开手臂躺下,她感受得到时弋在给她涂抹什么东西,嗅了下,该是红花油的味道。
把自己放在弟弟手里,她安心。
身上肌肉酸疼得让她有些无力,若倦只觉得眼皮子很沉重,困意正慢慢将自己吞噬。
几分钟后,一只骨架分明的手忽然抓住她纤细的腰。
若倦打了个激灵,倏地将自己撑起来,却见时弋深谙的眼里铺满了盏盏火光。
他笑了笑,随后又调整了下角度,尽量不让自己压到若倦的伤,温热的吐息在耳尖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暧昧红痕,不知道是如何的旖旎使然,时弋声音好听,低沉地说话也撩得她意乱。
在她想东想西之际,少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这个账算完了。姐姐,让我生气这么久,总该有点补偿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