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麦仁

人间琼浆

图文 | 王學藝

小麦灌浆的过程很奇妙，众多籽粒通过青绿的麦秆，神不知鬼不觉吸收着地下养分，直到撑得弥勒佛肚子般饱圆，这时节揉麦仁的大好机会来了。

蜿蜒乡土路的两旁，麦田静静地沐浴着阳光，放学孩子狂手就是三两支麦穗，两片稚嫩的小手掌平行合起，麦穗被摁在中间，大拇与食指间夹紧扯断的青麦秆，开始在手心左推推右转转，再右搓搓左磨磨，麦粒与麦秆就分家了。扬手扔掉杆头，满掌只剩青壳裹着的肥嘟嘟籽粒了。

伸着脖子，噘着小嘴，左手掌立于平托的右手指上，“呼——”一口仙气般小风吹出，挡着的左手掌回旋着口风，转着圈旋于右掌心，第一遍揉掉的青麦壳纷纷飘落，翻着卷重归养育它的故土。这时，大部分青壳还紧贴着麦仁，合掌续揉，这遍揉搓相比初始就轻松了许多。揉两三下打开掌心吹吹，清理一下搓下来的麦壳，再揉两三下，再吹吹。至此，青麦壳就揉掉的差不多了，清理出一两个不成形的麦仁，干净青绿的麦仁叫人恨不能喉咙里伸出只手。托着麦仁的手急不可耐送往嘴边，哪知嘴却早已冲麦仁奔去，可唇未触及舌头倒先伸出了，舌面大面积碰抵麦仁，红红舌头沾满青青籽粒，那叫一个绝配！

这吃相还没看够，舌头“哧溜”缩回嘴里不见了踪影。麦仁在小口中被舌头搅得上下翻飞，那叫一个软。滚至牙齿一嚼，粒浆迸裂，那叫一个柔。满口的清香，惹得口水泉涌奔流。课堂老师教的那叫什么词？生津止渴，此刻用它形容再恰当不过。

揉麦仁孩子们戏称拐花磨，类似故往石磨转动的意思。

放学路上是孩子们拐花磨最多的时候。即将饭时他们肯定饿，麦仁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食物。无论他们吃到谁家的麦子，大人们瞅见不但不呵斥，瞅着孩子们的吃相反而眯细着眼睛笑。孩子们自知揉了人家的麦子，架着两只青色染遍的手，望着走过的主人也笑。

大人们也揉麦仁，不过大人们是大揉，可不像孩子们三两穗一小把。傍晚收工走到自家麦地，左手一挥抓上一大把麦穗，右手紧握铲子，“咝啦”割断手以下部分青麦秆，捏其中两根一扎，麦秆麦穗枝枝杈杈就绽放成一小捆。他们手脚麻利扎地割扎三五捆，扔进荆条篮子就回家。

待晚饭锅底洞烧上火，把麦穗置于洞口窜出的火苗上，边快速转圈，边变换着烤烫的手去燎，这样做目的是烧掉麦芒，避免揉的时候扎手。然后，搁簸箕里双手握着麦秆一捆捆揉，至麦粒全脱净扔掉捆扎，再混揉满簸箕中的颗粒，反复抖落其青衣，鼓腮帮子抖簸箕，吹净最后一片青卖壳，簸箕底就全是饱满滚圆，青气扑鼻的青麦仁了。

厨房大锅里的水早已沸腾，端簸箕冲滚锅头把麦仁往里尽倒。煮至见熟，做饭人早已搅好的面糊开始溜下锅，右手中勺子不停地搅和，白面汤伴青麦仁在锅里翻滚舞动。火焰映红了烧锅人的脸，风箱的律动若一首动听的老歌，麦仁清香充溢整个厨房，偷偷溜往屋外的街道。

路过的乡亲闻到飘香下意识咂咂嘴，冲蹲门口悠悠然抽烟的男主人大声问：“烧麦仁汤啦？”

“哎哎”当家的满脸堆笑，忙不迭谦让着在这喝汤。

刚出锅的麦仁汤滑嫩可口，嚼起来筋脆无比。一年里只有这时节才能尝到如此美味儿，多数时鲜人们都有办法保存，唯独青麦仁没谁见过，日常外面卖的全是黄麦仁汤。吃青麦仁是错过这村再没这店，即使想出毛病也只能等到明年，天王老子都没办法。

揉麦仁是大地丰收短暂的前奏，是上苍稍纵即逝的赏赐，是生命最珍贵的一段时光。

乡间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