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各不同——可以言诗,但不要过于执着曾经的文字(改诗回复)

清晨接咨询一分如下:

先看诗人自己的说明,这是将近四年前的一首作品,几年来修改了几次。这位作者前面咨询过一首五律,格律上确实标准,情感表达也算是在做自己写作方向的探索,是属于格律之上、可以言诗的同好。

不过这首几年前的作品,即使修改了几次,拿出来还是有些看不过眼的——我这人一向实话实话,不会因为你花了钱咨询就只捡好话讲。

《中秋》 七律·新韵

适遇中秋独对夜, 佳期故里想君颜。

清辉月色别愁恨, 美溢人间有痛欢。

问酒伤心心意冷, 回头涌泪泪滴塞。

抒怀往事多风雨, 历尽艰辛志向前。

这首作品最大、最显眼的问题在哪?这问题感觉是来分散我看诗的认真态度的。就好像以前的一个段子,说有个画家(具体是谁我忘了),每次完成画作,总要在角落上画一只狗,还是猴子(我也忘了)?客户自然会猛烈批评这个显眼的毛病,也就不会对其它问题提出修改意见了。

这只狗或者猴子在哪?颈联的韵脚字“塞”。

因为是新韵,所以我们只需要看它今天读什么。“塞”字有三个读音:“sāi”、“sè”、“sài”,意思就不用多解释了,大家都知道。其实读音大家也都知道,也正因为大家都知道,因此这个问题出现得相当诡异——偏偏还经过了四年多的修改,您这都改了些什么啊?

既然是律诗,其它韵字又都是平声字,那么这个“塞”字在这里只可能是发“sāi”,我们就算不看中华新韵、中华通韵,只看汉语拼音,您觉得“塞”(ai)与“颜”(an)、“欢”(an)、“前”(an)三个字读音押韵吗?

这得是哪个地方的方言?

从押韵上来说,无疑是落韵的,这是这首作品格式上最大的问题,是第一需要修改的地方。

至于平仄关系(仄起不入韵)、对仗(颔联不对,颈联对),都没有问题,这也正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原因,难的地方都对了,偏偏在押韵这个阴沟里面翻了船。

只需要将“塞”字更换成韵母和其它韵字相同的字,这就是一首严格遵守格律的新韵七律。

但是,这只不过是把画上的那条狗擦去罢了。我们不要被分了神,在合律的情况下,这首作品怎么样,有没有修改上升的空间?

太有了。

也就是说去掉那个显眼的问题,这幅画依然不能让我满意,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不过这就是格律之上的事了,更多的是行文逻辑,文字修辞,表达方法,营造意境方面的问题。

首联:“适遇中秋独对夜, 佳期故里想君颜。 ”

首联两句交代时间、地点和情感来处,即事由。本身构思可以,但是表达有些问题。像“适遇”,一般来说是恰巧碰到的意思——碰上中秋,咱不能说这种说法不对,但是不合适。有谁过节是恰巧碰到?这属于用词不精准,不可深究的语言逻辑问题。

“独对夜”也是如此,相对来说,“夜”这个词非常广泛,我们可以说“沉浸在夜里”,但是很难把“夜”作为一个具体的形象去面对——这些都属于文学范畴的精准问题,如果你不讲究,都说得过去,但是会让你的作品传情表意上大打折扣。

其实很简单,我们把“夜”这种模糊态用“月”这种具体形态确定下来,就瞬间表达明朗,何况“月”和前面的“中秋”也互相呼应。

同样对句的表达也很成问题。“佳期故里想君颜”——“佳期”又表时间,有重复之嫌,“故里”表地点,但是使用不当,含混不清,到底是诗人在“故里”,还是想念“故里的君颜”?

可能会有朋友说,这么计较干嘛?那你写诗干嘛?精炼不代表模糊,文言文的高概括性是指意象的集成,而不是指表达的含混。

“想”字也很生硬,一般情况下,“想念”要简化,会简化成“念”字,因为“想”字作为动词,并没有附带思念的情绪,而“念”才有思念的意思。打个很不合适的比方吧,咱们会说“很想搞钱”,但不会说“很念搞钱”——“想”是具体行为,不附着情感,在诗中不适合表达对人的思念之情,虽然你确实是在想某人。

这与文言文无关,纯粹就是字词属性的逻辑。

如何理顺这两句?咱么去掉装模作样,不要什么“适遇”之类的词,说点精炼准确的大白话即可——咱们先把话给说明白了,说顺畅了,最后再去考虑修辞。当然,还是建立在合律之上。

“又到中秋独对月,长思故里旧容颜。”——又到中秋佳节,咱一人在外赏月,总是想起家乡老友的样子。

再看颔联:“清辉月色别愁恨, 美溢人间有痛欢。”

颔联没有对仗,这不算什么问题,但是依旧和首联一样的毛病,堆砌字词,不知所谓。出句可以理解,对句“美溢人间有痛欢”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说写诗就是不好好说话,是指在通顺表达之上附着巧思修饰,而不是真的不好好说话,让人听不懂。

让人听不懂,读者老爷们自然把纸一扔,何来交流,何来沟通,何来共情,那么这首作品你自认为写得再好,没人看,也就成了废纸。

如果这是我自己哪天不小心翻出来的旧作,我顶多看到这一句,就会扔了。不过既然是咨询,我就得负责任地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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