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春天
我站在学校旁边一家专门卖桂花糖藕的小店面前,做糖藕的阿姨正不紧不慢的把盆子底下的桂花糖浆舀上来。香甜滚烫的糖汁慢慢地沿着藕的表皮划过,又慢慢汇入到底下的汤汁,回归了一片宁静。
我随手指了一块藕,阿姨带上手套熟练地拿起,转身就在后面的案板将它切片,缕缕白烟从她的头上冒出,这一幕居然看起来有点惊悚。
“阿姨,给我切一个大一点的藕,多给我点糖浆哦!”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声音。
这...这声音...难道是...
眼前的阿姨闻声后在装糖藕的大盆子里挑了挑,又转身在后面的案板切了起来。我站在那里,默默挺起了有些僵硬的后背,就在决定回头的那一刹那......
2004年 秋
我骑着单车停在路口的红灯前,耳机里听着周杰伦刚发行的《七里香》。
已经是第5次了吧,那个扎着一个马尾辫,背着粉红色书包的女生,总是会“准时”排队在街角那家卖桂花糖藕的摊前。
我先说明真的不是我一直在关注她,只是她的书包太太太太亮眼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顶多也就是耳机里那句“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和她回头的瞬间起了一点化学作用而已,
对,仅此而已。
这个“仅此而已”让我从那以后,总是会不自觉的停在那个路口,像一个蹲点小偷的警察,暗中观察的对象却是……
这个“糖藕骨灰粉”,姑且先让我这么叫她吧。
2004年 晚秋
我喜欢吃糖。
这个兼具菜品及甜品双功能的食物深得我心。更深得我心的是,学校附近居然有一家专门做糖藕的小店。放学回家的时候,想吃就能带上一大盒。
为了买藕,我甘愿风里来雨里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排队是我最后的倔强。美食是值得等待的,“寒冷”、“雨雪”就权当是美食的代价吧。
糖藕的香软糯爽是我最喜欢它的原因。一口咬下去,甜味沁人心脾,嘴里满是爽口的莲藕味,还有黏软的糯米香。一道上等的桂花糖藕吃完还会有“藕断丝连”的感觉,甜甜的丝,即使吃得满嘴都是,也从不恼火。
2008年 秋天
我们早就成为了好朋友, 像世上千千万万的好朋友一样,我们长期以来都打着“朋友”的旗号,以饭会友…
但显然,糖藕与我之于她,糖藕比我更占优势,它毫不意外地变成了我的“情敌”。在与“情敌”大战三百个回合以后,我也毫不意外地败下阵来。具体表现为:我一个人是约不出来她的,而带着“情敌”的我就不一样了。为了带着“情敌”的我,她出门前似乎还会打扮一下。
对此,我是痛并快乐着的。
今天,我又以出去吃饭为由把她约了出来。糖藕作为必点头牌冷菜,上的很快。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糖藕。她看了看糖藕,又看了看糖藕。就在那一秒,我决定了,我要让她每次看到糖藕时,那双瞳散发出来的星光,至少放十分之一在我身上。
我打算赌一把。
“你…是不是…很喜欢藕啊?”
“什么?”我以为她在吃东西,听不到我说话。
“我说,你喜欢藕吗?”
“你非主流啊?”
“什么意思…”,我装傻。
“直接问我不就行了”,此话一出,我觉得有戏。
“哦…咳咳..”我装B地清了下嗓子,说道,
“我是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吃糖藕,也一定很喜欢吃别的藕菜吧”。
是的,我怂了,怂的很堕落,怂的很彻底。
可是她却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我。我感到又惊又喜,毕竟这是她进餐厅第一次正眼看我。我们就坐在那里互相看着,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就在我以为宇宙快要爆炸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句不轻不重的
“藕喜欢你”
2009年 秋天
我从来没想过我在吃藕的路上一路狂奔时,还吃出了一个男朋友。他带着我从上海弄堂小店吃到了,桂花糖藕的老家;从今年秋天吃到了来年秋天,从当季吃到了过季,从90斤吃到了100斤。
今天,他说要给我惊喜。手上拿着一个纸盒,半遮半掩地拿了出来。除了糖藕,我相信你们也猜不出别的。我拿起筷子尝了尝,却发现这可能是我吃过汤汁最甜、藕最黑、糯米最硬的桂花糖藕了!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得糖尿病的时候…
他说“今天你有福了,这是大师的一个关门弟子做的”。我心想:这大师是造了什么孽。他看我没反应,继续说道,“你可别看这糖藕看上去简单,其实挺难的,还特别耗时。你不是喜欢吃里面的糯米吗,我就想着多加一点,结果糯米一下子放太多了,蒸的时候都爆开来了。还有在煮的时候啊,一失手倒了好多红糖。最后还等了将近1个小时才出的锅
……..
他还在那里BalaBala的讲, 而我看着桌上这碗卖相极差,味道齁甜的糖藕
却发现,他好像比这糖藕还甜…
2013年 春天
我交了新的女朋友。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饭,心血来潮想点一道桂花糖藕来吃。糖藕作为必点头牌冷菜,依旧上的很快。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糖藕。她看了看糖藕,又看了看我。
“你吃藕啊”我说。
“什么”我以为她在吃东西,听不到我说话。
“我说,你吃藕啊。”
“我丑?你居然说我丑?”
我???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当时的表情一定跟吃了瘪似的。我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动了动嘴唇,说不出口。你们看,女人的思维真的是随时随地发散的,我叫她吃藕,她偏说我说她丑。
见我一脸懵B的坐在位子上,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意思。她又愤怒地放下筷子,拿起座位上的包,扭头转身就走,我都没来得及拉她,她就消失在一堆美食之中了。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连贯不拖拉,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演练过。
就这样,我的新女朋友,就在确认关系的一个小时后,
跟我say goodbye了。
2018年 春天
“先生,先生,你的糖藕切好了,18块。”如此刺激的回忆就被催款的阿姨残忍打断了。我向阿姨点了点头,打算从口袋掏出钱,而站在身后那个人先一步把钱放在了玻璃台上。
来不及考虑了,我急忙抬头看了她一眼。
还是一样的身高,还是一样的发型,还是那么喜欢穿运动裤,最后一步了…
确认过眼神了,
是我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