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和尚与方丈
学生罢课没有达到目的。可能,如果学生向范书记心平气和地建议调换一下老师,他们的意见学校会考虑的。这样一闹,就把事情弄僵了:范书记的意见:坚决不接受学生的意见,仍按原定计划教学;愿意上课,你就老老实实的上课;不愿意上课,随你的便。如果胆敢破坏学校教学秩序,坚决严惩!
不过,学生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高校长、范书记建议,说既然孙老师教学经验丰富,讲课有理论、有实际,确实能让学生学到比较多的东西,那就不如给孙老师多安排点如小讲座等内容,让他给学生们多讲点东西。如果他实在太忙,我们学生愿意出钱给予孙老师适当的补助。
高校长就找范书记商量,不如答应学生的建议,安排孙伟南给学生们多讲点东西。可是讲什么呢?两位领导商量了半天,也想不出应该讲些什么。最后高校长灵机一动,问范书记孙伟南以前给乡医班讲的什么课?找钟海刚打听才知道是生理学。高校长就说让孙伟南再抽时间给乡医班的学生挑重点、与临床联系比较密切的《生理学》再讲一遍。当然学生如果能够提出来让孙伟南讲什么也尽量满足。这样,他们心满意足了,就能够安心地学习了。
谈到补助的时候,高校长说,孙伟南这个同志不错,工作、学习都很努力,是个上进心强的好教师、好医生。我们不能总让好同志辛苦、吃亏,应该体现多劳多得。他在工作之余给学生上课,给予适当补助完全是合情合理、是应该的。应该补助多少呢?
“补助?”范书记表情复杂地笑了笑:“教师讲好课,这是他应该做好的份内工作!如果动不动都要什么补助,那不就乱了套?这个头不能开!找他谈谈,愿意讲,就讲,不愿意讲不勉强。他不是强烈要求入党吗?还不应该为入党积极准备条件吗?”
高校长不吭声了。走出范书记的办公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一个人,未免太苛刻了!”
接到高校长的通知,孙伟南又多了一项任务:每周星期二、星期五的晚上,要给乡医班的学生讲《生理学》。他挑选了与临床联系比较多的呼吸、消化、循环、排泄系统作为重点,每晚不超过两个小时。讲呼吸系统的时候,就联系临床常见的慢性病支气管哮喘、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呼吸衰竭等发病为什么会产生这些症状,产生这些病理生理变化后又会什么样的生化改变,从哪些方面的改变可以判断已经出现了影响呼吸循环等的严重后果,根据这些症状治疗、化验检查的结果应从哪方面着手等,讲得生动有趣。同学们听得入了迷。下课后大家一致反映比自己复习要好得多,两个小时的时间是否短了些等等。在讲到循环系统心肌电生理学的时候,很多学生向学校建议让孙老师侧重讲一讲心电图方面的知识,根据同学们的接受能力讲一下经常碰到的异常心电图的诊断和分析等等。
孙伟南对高校长说,这样讲下去,一个人确实太累了。两个小时已经让人感到在挑战精力的极限了。实在无法在满足他们的要求了。一花独放不是春。最好发动全校老师、特别是党员们发挥他们的先锋模范作用,牺牲点自己的休息时间每人都拣自己的专长给学生们讲一讲。这样,既可以让学生多学点东西,又可以提高自己的教学能力,全体教师都为学校竭尽全力,岂不是很好的事吗?至于心电图,讲是可以讲,但学生们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几节小讲课能让你学会分析诊断心电图的能力,那做心电图的专家不是太容易了吗?不过,既然学生们想学,我就讲,我尽自己的努力讲,他们听不懂了,我就点到为止,行吗?
高校长笑了笑:“你的建议是好的。可人家听了说是你在发牢骚。趁着年轻,多干点就多干点,干好自己的工作,好坏让大家去评价。我相信,任何时候,只要踏踏实实地为人民做事,最后都不会吃亏的。没有能够入党,也不要气馁,只要积极向组织靠拢,你还是很有希望的。”
孙伟南觉得,这样的劝说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就是因为你们不发展我入党,我连提出让党员发挥他们的模范作用这句话都不能说了?说了就是发牢骚了?可是你们发展党员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连他们的模范作用都不要发挥了,那你们发展党员岂不成了给人看的花样子吗?是你们当官的心眼越来越小,睚眦必报,还是老百姓说话不讲方式?真是的!
两个小时的心电图讲座下来,大部分学生都说听得脑袋痛,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孙伟南为了让学生们听得懂,专门从心电向量入手,讲心肌除极和复极的综合心电向量的方向,这个方向是产生正常心电图的基础。如果能够理解并记住心房肌、心室肌除极、复极时综合心电向量的方向,那就很容易理解在各个导联产生各波的方向。正常的心电图掌握了,再学习异常心电图的时候也就省事多了。可一讲综合心电向量的产生,大部分学生都蒙了,不知道什么意思了。难怪啊,这些最多是高中毕业的学生,如果理化基础知识差,要学好生物电生理是相当困难的。在学习心电图时不蒙就奇怪了。没有办法,孙伟南只好请听不懂的学生死记硬背正常心电图各导联各波的正常值了。要死记硬背那些正常值,可不是背九九乘法口诀,够你几天背的!所以,两个小时的心电图,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已经是在“精神折磨”了!掌握心电图,只有靠那些进取心强的学生努力“自学”了。原来安排的心电图讲座只讲了两节就被迫取消。
后来,孙伟南坚持讲好自己的《生理学》。在讲到内分泌那一章的时候,他已经感到学生们听得相当疲劳。打疲劳战,往往是事倍功半。但学生没有表示,他也不好说不讲。讲是你们要求讲的,如果你们不愿意听,我何必费那么多劲呢。为了再不让领导说什么,咱就这么凑合着讲吧。终于有一天,孙伟南听到好几个学生在那里小声议论:“烦死了,怎么这么多啊!”“好了,既然有人嫌我讲得多了,那就对不起,我们的生理课到此结束!”孙伟南说完,大步走出了教室。
学校安排的讲课终于结束了。孙伟南也感到,这劳而无功的苦差使总算干完了。但在范同看来,这是你孙伟南咎由自取!让学生罢别人的课请你讲课,你就好好讲呗!现在学生不愿意再听你在那啰嗦了,你也就没戏唱了!这个主观的家伙,一旦他认定的什么,黑的也是白的,谁也改变不了!
好在,孙伟南并没有感到怎么累。给学生讲东西的过程,也是自己温故而知新、重新学习的过程。通过这种方式把理论基础夯实,也是很难得的。所以,不管领导们怎么看,也不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怎么看,孙伟南的心里依然很坦然。
时间在流逝。眼看又是麦子金黄的时节。
现在,范书记又在干大事情了。这个大事情干成了,他就是闻名这一带的大功臣。很多县级卫校,都在筹办职业中专或职工中专。听官运道从省城带回的消息,楚东和黄淮卫校的职业中专已经批下来了,听说明年就开始招收职业中专医士班了。范书记坐不住了。论规模、论师资,咱们卫校哪一点比他们差?他们能办中专,咱们也一定能办!于是,他找来高校长、金美爱、王永爽、蔡玉馨、周新民、孙伟南和钟海刚,情绪激动地连夜动员大家,从现在开始,齐心协力,申办职业中专。中专如果申办成功,那就是咱县卫校的一个千秋大业!
官运道这次从省城回来,又把那籽粒饱满的脱了皮的嫩麦籽分别给范书记和高校长各送了一鱼鳞袋。跟两个领导说,这种麦籽又新鲜、营养又丰富,听说还有养颜补肾的奇效呢!
两位领导收下礼物后,自然是不胜感激这个既识大体、又有工作能力、又有上进心、又能自学成才的好教师!
开罢动员会的第二天,范书记就带上张书坝、张建国,坐着救护车去省城了。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听说他们跑得很有成效,省里已经同意这里办职业中专了。下边的事,就是积极准备、创造条件,最多半年,省里就派验收组下来检查验收,如果验收合格,就批准我们办职业中专。省里的答复好像给他们打了兴奋剂,几个人又坐上救护车往省城跑了。
教师们在一起议论:办职业中专都需要什么条件?我们这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努力?怎么领导一点不给我们透露,就他(连高校长都不带)领着两个会计往省里跑,所谓的“跑”中专,真是名副其实。如果只是几个人就这么跑跑就能办成中专,那这个中专岂不是太好办了吗?钟海刚说:“就是办成了,也不能说是他们跑成的,也是大家齐心协力办成的。当领导的,只是说具有一双识英雄的慧眼,发现我们这里已经具备办中专的条件了,他们才去跑的。离开大家的努力,光凭他们跑,跑成翻蹄子驴,恐怕也跑不成!”
头上戴着聚光镜的王永爽跑过来:“这就是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门道。”
“你知道我们说的什么呀?就跑过来乱说话!”季若仙面带讥讽的表情。
“屌毛,还有什么神秘的。目前,鲁河卫校最多的话题是什么,除了傻屄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各位大仙都是鲁河中专的高级教授!哥们儿,努力吧!”王永爽说完就走了。
望着王永爽离去的背影,季若仙大为光火:“你瞧瞧卫校这几个货蛋子,个个那嘴脏的!”
钟海刚一听,不高兴了:“就事论事,不要打击面太大啊!”
季若仙立即对着钟海刚:“说的就是你,你那屌嘴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周新民哈哈笑起来:“我们的屌嘴,都干净不到哪儿去!”
这天,风尘仆仆赶回卫校的范书记,把孙伟南和高东信叫到他跟前:“这一段时间,光顾着跑职业中专了,家里却照顾不到了。我哥哥,近个把月,肝病越来越厉害了。听说你们在治疗肝病上很有一套,我就想,不让他住县医院了,那里的环境不如咱们学校,让他住在咱们这,你们两个就费费心,需要什么尽量跟我提。好不好?”
高东信扶了扶眼镜,没有说话。
孙伟南看了下高东信:“可以呀。不过,肝病,如果是肝硬化后期,特别是出现了肝昏迷的征兆,我们可是无能为力啊!”
范书记显现出无可辩驳的表情:“这个我知道。他是肝硬化,有点腹水,应该不算后期,他现在的情况还可以,没有出现肝昏迷。就是治不好,我也不怪你们。就这样说吧,我明天就把他接过来,麻烦你们两个,多商量商量、多研究研究,费心给治一下,啊。”
没有什么可说的,既然书记下了命令了,就尽最大努力呗。
因为有那个已经治好的老太太的先例,孙伟南觉得应该比韩梅芳的大娘有把握得多。首先,他不会家中那么贫寒,连中药都吃不起。再则,范书记比外边人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病,不会相信那些不着调流传的什么“祖传秘方”,就是治不好,他也不会怪罪的。所以,对于治疗这个病人,他没有太多的顾虑。
然而,事实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简单。原来书记大人的哥哥来看病,是带着另一种心态来的:他的弟弟在卫校就是个“大人物”、是卫校的“皇上”。给他看病,那就得像过去的仆人侍候主子那样,恭恭敬敬、俯首贴耳、细心照料、唯命是从:“你们小小的医生,能不好好地给我看病吗?”
自从书记的哥哥范刚住到病房后,高东信的脸上就没有了笑容。不管查房还是写病历,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那一句话没注意冒犯了这位“大人”。他对孙伟南说:“人家是书记的哥哥,可得小心侍候。惹了书记生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高东信的提醒,让孙伟南的思想敲起了警钟:事情证明,这个范书记越来“官威”越大了。虽然表面是仍是和和气气,但是,在处理问题上越来越露骨的表现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给他好处,他就给谁方便;谁给他送礼,他就让谁舒服。给这样一位书记大人的哥哥治病,说是“如履薄冰”,可不算夸张。一不小心,就会把这位大人得罪得很苦,往后在卫校的日子将是很可怕、很悲惨的!
想到这,孙伟南也小心了很多。
范刚五十多岁,瘦削的脸上,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秽暗的肤色,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高大身材,明显隆起的肚子和肚皮上显露的曲张静脉,告诉人们他的肝硬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站起来,那肚子更是大得吓人,像是将要生孩子的女人,连走路都很困难。
孙伟南检查完病人,告诉病人:“你的肝硬件化已经到了失代偿期,比较危险,得抓紧时间治疗。但治疗效果如何,因为每个病人的身体各方面的条件不同,用药以后所达到的效应也不尽相同,所以我们没有绝对把握。既然范书记相信我们,让我们治疗,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也请您相信我们、配合我们。”
范刚勉强笑了笑,说话有点气喘:“我弟都给我说了。这病我治也不是一天两天,中药、西药、住院、打针,什么法子都用了,钱也没少花,就是好好歹歹,这十来天又越来越重,到地区中医院也抓了十付中药了,还是不见一点效果。我弟就对我说,卫校有个年轻医生把一个老太太的肝腹水治好了,要不,咱就去找他治一下。没办法,有病乱投医,我就跟着他来了。”
不知怎的,孙伟南他们听了他说的话总觉得不舒服。给人想办法治病,连个舒服的话都听不到。真是的!但又一想,人家那么难受,可能没有想那么多。当医生的,心胸应当开阔才是。
于是,孙伟南对范刚说:“为了让您的病好得快,我们是这样计划的:一方面煎服中药,一方面静脉输入白蛋白。钱可能要花得多一些,希望您能理解和支持……”
范刚没等孙伟南说完,就有点不耐烦地说:“钱不是问题。不相信、不理解,我也不会到这儿来!”
孙伟南和高东信出了病房来到办公室。
“你给他开静脉输液吧,保肝的、加上利尿的、适当补点钾,也可以口服保钾利尿的药。白蛋白让他到县医院去买,至少得输个五六瓶。我给他开中药水煎服。”孙伟南吩咐高东信。
“你看到没有,病成这样了,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妈的,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落到好上。”高东信边整理病历,边痛苦地摇着头说。
孙伟南叹了口气:“我已经发现,我现在在卫校,就是做得再多,也不会落好。如果不是为了事业,我早就给他们扔在那儿了,谁愿干谁干去。可我们还年轻,那挑子只能忍辱负重地担着也不能撂。我们不能拿青春赌明天,因为我们输不起!先干着吧,如果他们真是不讲鼻子不讲脸的胡乱来,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也相信那句话:天下的乌鸦并不一定一般黑,乌云遮不住太阳。”
孙伟南边说,边动脑筋开出了中药方:为了增强治疗效果,他加大了穿山甲、鳖甲、黄芪、猪苓的用量,灵活地运用软肝化坚汤。开了处方后,孙伟南交给了韩梅芳让给病人拿药、煎药。拿过药的处方,可暂时放在金美爱那,到时候请范书记付钱。
一个星期过后,在孙伟南和高东信的共同努力下,范刚的腹水明显地减少了,脸色也没有那么灰暗了,走路也比来时有力了。查房的时候,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没有那么难受了,想吃饭了。
范刚的笑容,仿佛给了孙伟南很大的鼓励。他对范刚说:“再坚持治疗一个月,一定能够大见成效。”就又给他开了七天的中药,并吩咐高东信继续给他用保肝利尿药,以保钾利尿和排钾利尿并用,防止出现电解质紊乱。
出血热病人的增多,使孙伟南和高东信感到比较紧张。孙伟南就找到周新民,叫他也到病房管两个病人,病历可以让实习生写。周新民满口答应,说教学上再忙也累不着人。有时间还是得多看点病人,理论不与实践紧密结合不行。还说,得给领导提下建议,住院部还小,特别将来要搞职业中专的话,没有个像样的附属医院不行。有了附属医院,每个教师都要到病房参加治疗工作。
半年多没有见周新民了,卢爱玉又坐不住了。因为她的奶水不怎么够吃,所以为了保持体型,她早早的停止了哺乳,把给小孩喂奶的事都推给了丈夫。
这天,卢爱玉又在病房找到周新民,揉着屁股说要周新民给她看病。王志勤一听卢爱玉说屁股痛,马上说孙老师治疗坐骨神经痛效果很好。卢爱玉好像没有听见,说她就相信周新民。“哦!”王志勤一听,知趣地不再言语了。
吃过晚饭,卢爱玉来到病房办公室,见两个实习生正在写病历,就让他们先出去一下,她有点事。两个实习生连忙答应着离开了。她马上找到周新民来到办公室,拿出孙伟南给她开好的封闭的药让周新民给她封闭。
周新民一看,吃惊不小:“你开什么玩笑?我从来都没有封闭过。万一打得你不能走路了,我可赔不起!再说,你既然让孙老师开药,为什么不让他封闭?”
卢爱玉急忙示意周新民不要大声说话,关上房门,并把窗帘拉上,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就相信你嘛!实践证明,孙老师会的,你也一定会。我这病不想让其他人看。”说着,取出已经消毒的封闭针,把药水抽好,递给周新民,就迅速把裤子和内裤脱去右边一条裤腿趴在床上,用手按着右侧臀横纹处说:“就封闭这里,绝对不会出问题。听我的,快点封闭吧。”她感到,在周新民面前脱裤子,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当周新民的手指在她的臀部按压的时候,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不由得使她产生了快感。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屁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今天看上去,怎么觉得比以前性感了些?周新民的脸上有点发热。他尽力克制住紧张,很熟练地把药封闭到她所指点的部位:“好了吧,痛不痛?”他拔出针头,又用棉球按了下封闭的部位。
这段时间,周新民也很苦恼。毕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卫校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经结婚了。在县医院的一位同学的撮合下,他和县医院一个老医生的女儿谈起了恋爱。三个多月过去,那女孩很喜欢周新民。两人商量,年龄也都老大不小了,征得同意后就找个适当的时候结婚。不想这个老医生竟然提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要求:你们两个结婚可以,但她姊妹多,家庭负担重,她是老大,不可能没有大学文凭。这几年准备让她考大学,考不上正规大学,考电大、夜大也可以。你如果真心爱她,一定要娶她,那就把她上大学的钱拿出来。不多,万把块钱!你这不是卖闺女的吗?气得周新民差点当场骂这个糊涂的老医生。女孩屈服于老爹的淫威,忍受着满腹的委屈和不满,不敢再和周新民来往了。一个月前,周新民对那女孩说:“给你爹说,我现在要钱没有,愿意就结婚,不愿意就拉倒。”那个老医生回应:“拿钱就允许你们结婚,没有钱,门儿都没有!”并放出话:“谁能拿出一万块钱供她上大学,她就嫁给谁!”他妈的,世界上竟有这样的混帐老子!周新民一气之下,断绝了和女朋友的来往。
最近听说,一个才调入县医院的财大气粗的医生,答应拿出一万元支持她上大学。果然一个月未到,这个老医生就把女儿嫁给了这个慷慨解囊、大她近十岁的医生。
现在,周新民还没有从失恋的伤痛中走出来。在平时,他很反感这个女人在他面前色迷迷、腻歪歪的样子。但今天,她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他的痛苦。在打封闭针前,他有意无意地在她的光屁股上多按了几下……
转眼间麦收已过,帮助两边家中割麦子的孙伟南又瘦又黑。这期间,病房由他们三个人轮流值班,还有三四个病人住院。范书记的哥哥也没有回家,坚持在这儿服药治疗。
天越来越热了。现在的范刚,同初来卫校的时候判若两人:腹水基本上消失了,脸色红润而有光泽,说起话来响亮有力,走起路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很多。这不是好了吗?那苦药水子太难喝了,有时喝下去甚至想吐!既然已经好了,那苦药水子就不喝了吧?好了还喝,那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医生,那中药该减量了吧?”这天,范刚精神抖擞,没等查房就走进办公室,瞪起明亮的大眼问孙伟南。
“减量?”
“是啊。因为前几天,高医生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不输那么多的液体了,口服的药也减少了一些。”
减量?在治疗的关键时刻突然减量,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治疗的突然中止,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迅速恶化,甚至很快死亡!
“不能减量!西药虽然停了,但中药是治疗这个病的关键,至少得再服半个月后,想减量得查肝功能,肝功能恢复得理想,就可以减量;否则不能减量。”孙伟南回答得非常决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这看病,还要跑到县医院查什么肝功能?”范刚的不理解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意。
“是啊,病情的准确判断,光凭眼看是不行的,要依据肝功能。我们以前看这种病都是要病人经常查肝功能的。”他说着话,已经注意到了范刚脸上的变化:他对这眼前这个医生很不满意。如果不行的话,就不在这儿看了!这种病,到哪都是这一套。到哪都是说不好治,但花了大把钱后,还都好了些。看来,卫校也并不比人家出奇多少!
范刚赌气似的不再说话,要往外走的样子。
啊?现在,我孙伟南还在做给人办了事还得罪人的蠢事。假如这个病人是让官运道给治疗的,治好治不好且不说,他会把病人侍候得高高兴兴、舒舒服服,给人帮了忙还结交个朋友。
想到这,他走近范刚,努力地用温和的口气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担心您的病再出现反复。怕您再像来的时候那样受罪。您别计较我说话的方式。现在治疗您的病,就如同拉车子上坡,只有用力往前走,不能停、不能歇。您想一想,在车子上坡的时候一松劲,那车子把持不住倒退,多么可怕!范书记既然相信我们,让我们给您治病,那我们就得一个心眼给您治病,一个心眼想着怎样让您好得快、好得彻底、不再复发。我们实在不想您花了钱又前功尽弃!此时此刻,我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您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或者反复,我们可能连饭都吃不下去。”
听孙伟南这一解释,范刚的脸上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就听你的。你叫我怎样治疗,我就怎样治疗。”
又过了一个星期,范书记来找孙伟南:“我哥的病由于得到你和高东信的精心治疗,好得很快,恢复得很理想。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但我哥说,那里边有什么穿山甲、鳖甲什么的,都很贵,又很难喝。照这样下去,他不论从经济上还是从精神上都承受不了。你看能不能用其他的药代替,既能治病,又尽量少花钱?当然,我是这样说说,如果实在没有其他的方法,还是用这个方剂治疗好。他也说,在地区中医院也没有在这儿的效果好。”
孙伟南低头想了想:“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可没过两天,范书记就让孙伟南把方中的那些贵药都减半。这是命令!孙伟南叹了口气,执行吧。
很多病人都是如此:病重的时候,只要能够尽快好病,医生让他们上天摘星星都可以,真可谓是要天都能许半边;可一旦病情好转,就不把医生的话当回事了,认为医生的要求太苛刻,甚至认为医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对医生提出的要求要么大打折扣,要么干脆拒绝。这是造成很多病人最终不治的最常见和最根本的原因。其实,这种对医生的不理解尚有情可原,如果用小人的胸腹去揣度医生的话,那就太要不得了,太伤医生的心了!可以坦率地告诉世人:医生虽然不是什么活菩萨,但每一个医生在治病救人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像个别人所想象的那样渺小和势利!
就在乡医班和护训班毕业的前几天,范刚说家中有事,让范书记送他回家了!
“完蛋了!”望着范刚走后留下的空房间,孙伟南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高东信也坐在桌前,半天没有动。“他妈的,这土皇帝,可是真难侍候啊!这一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来?”老半天,他才对着墙壁,像是自言自语喃喃地说话:“该走了。这里,不是咱呆的地方……”
孙伟南垂头丧气地说:“我是做到仁至义尽了!他死他活,书记大人能不能维持住,只有天知道了!”
三伏天,既是庄稼生长的黄金季节,又是害虫繁殖的活跃时期。消灭虫害也是庄稼人虎口夺粮的关键一仗。鲁河县是省里规划的产棉区,多年来都是麦棉套、棉花营养钵育苗使棉花保持稳产高产。可老百姓却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劳累和辛苦,除虫害甚至成了他们和害虫进行的一场殊死搏斗。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强壮的庄稼汉死于农药中毒。
他们只知道怎样能够高效而彻底地消灭害虫,却把自身的安全置之度外。现在他们都在中午最热的时间喷洒农药;将近一人高的棉花,一遍农药喷洒下来,往往弄得全身都被药水湿透。所以打药不发生中毒的几乎就是侥幸。孙伟南就一再告诉家里人,咱不管效果好不好,就是不要中午去打药;打药时,一定注意不要弄到身上,咱就慢慢地倒退着打药;打药完毕,一定要用肥皂清洗全身后再吃东西。好在,家里人都听孙伟南的话,没有发生打药中毒事件。
卫校病房又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爆满!打药中毒的蜂拥而至,病房的走廊里住满了病人。
面对拥挤的病房,众多的病人,医护人员们都坚守工作岗位,一丝不苟地做好各自的工作。
孙伟南更是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地分析每一例中毒病人的情况,严格按照中毒抢救的程序进行操作:首先一定做好清洗工作,他安排病人家属协助在用药解毒的同时,对周身的皮肤用肥皂进行彻底清洗,这是彻底治愈农药中毒、保证不留后遗症的关键。然后针对中毒农药的种类正确而又科学地使用解毒药。如有机磷农药和呋喃丹中毒,就使用大剂量的阿托品静注,争取在短时间内达到“阿托品化”:病人瞳孔散大、皮肤干燥发红、口干、情绪轻度烦躁不安后再使用阿托品静滴维持。杀虫脒中毒,则用美蓝加入葡萄糖静滴等。所有病人都要使用保肝和维生素类药辅助治疗。
一时间,卫校需要进成件的美蓝针。忙碌的金美爱乐喝喝地说:“孙伟南这家伙真厉害,卫校进的药都破记录了。”
还好,因为都是打药中毒的,在经过积极治疗后,所有病人全部都在三至五天后痊愈出院,无一例出现反跳或遗留后遗症等意外的。
小吴、小陈高兴地说:“在这儿实习,确实学到了很多实用而且书本上没有学到的东西。”
看到病人一派忙碌,王永爽就派护训班已经结业的邹瑞、崔金凤等人过来轮流帮忙。
正如孙伟南所料,范刚离开卫校两个月不到,又被卫校的救护车接到卫校,送进了还有很多中毒病人、尚且拥挤不堪、但还是给这位大人腾出来的病房。
再次入院,病人比刚来的时候更糟糕,除了严重的腹水,还出现了意识障碍:这两天一直处于嗜睡状态。
“肝昏迷!”帮助抬病人往病房送的周新民,又禁不住发出了惊叫。
这声惊叫,在孙伟南听来,犹如到了世界末日!
高东信扶了扶眼镜,手在颤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抗感染、输入谷氨酸、抢救肝昏迷,做好转县医院的准备!”孙伟南边检查病人,边对大家说。
还好,输入谷氨酸和醒脑静后,病人的神志清醒了些。
“老大哥,看来病人还有希望,是不是还往县医院转?”正在写病历的周新民兴奋地叫孙伟南。
“送回去吧!转到县医院又能怎样?不如趁现在好一些送回去,免得路上出意外!”还没有等孙伟南回答,急匆匆赶到办公室的范书记就下了命令。
“啊,既然如此,你们把他送来干什么?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莫名其妙!”孙伟南不满意地瞪了下正在发布命令的范书记,气愤地在心里骂道。
于是,人们忙碌着将正在输着液体的病人抬上救护车,孙伟南和韩梅芳跟车照顾病人,救护车呼叫着,向范书记的老家急驰……
在炎热的三伏天,卫校的救护车载着高校长、两个张会计、官运道、季若仙、孙伟南、周新民、钟海刚、金美爱、郑汉强等人,前往范书记的老家,参加范书记他哥哥的葬礼。夕阳西下,救护车才拉着热得困乏不堪的人返回卫校。
坐在车上昏昏欲睡的孙伟南,听人们小声议论着:这两年,范书记可发了财了。他的儿子和大女儿结婚加上他哥哥的葬礼,卫校的职工无一例外地都送了礼。这年月,不用说,收礼的人在盯着谁胆敢不送礼,再不长脑子的人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随大流”送“份子礼”啊!要送礼,起码十块钱才拿得出手!如此算下来,卫校的“庙”不算大,可“和尚”也有四、五十人吧?这年头,虽然物价一直只涨不落,可五百块钱不是个小数字,一千多块,更是一个中等收入的职工差不多两年的收入!嘿嘿,人家书记才不在乎这点钱!不是啊,人家书记在乎得很咧!有人就看见,在他大女儿结婚的时候,他就在一个本子上记下谁送的礼、送了多少,记得很详细!
再小再穷的“庙”,也能养出肥肥大大的方丈,特别是能够“精细理财”的方丈!
孙伟南的瞌睡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