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每次心跳撞击在一起的,不只是吉他的声音,还有你低头说话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从我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幸运儿。早产两个月,六斤半,母子平安。于是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带着所有人的祝福。我开始从六斤半长到二十斤,开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开始在梧桐巷子留下自己的印记。
在我长到六十八斤的时候,我被定义为长大了,那年我十岁。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唯一的女孩子,我依然是要为家里分担劳苦的。上午去买包盐,下午去遛个狗,晚上妈妈和两个哥哥在后院做饭时,我就在前面帮忙卖小零食。三毛五毛一小袋的那种,巷子里的孩子少,买的人不多,我就在柜台后面玩布娃娃。
巷子里的生活,闲散又平静。除了大哥养的狗会在天快黑的时候叫两声,巷尾的广场上苗奶奶会放音乐打太极以外,这里通常平静的像是没有人住在这里。
我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才意识到巷子里的生活,平静的诡秘。十五岁是该上初中的年龄了,我要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骑单车去县城里的初中上学,穿过一整个梧桐巷子,外面的景象就跟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车水马龙,每一个店铺都放着好听的音乐,人们行色匆匆的走过,大声骂人的声音和鸣笛声交织在一起…
对于巷子外面的世界,我从好奇到后来的厌恶…直到遇见他,我再次好奇而且惊喜的喜欢上了外面的世界,也喜欢上了他。
15岁的夏天,太漫长,与漫长相配的还有不变的高温。周四下午的数学课,阳光不合时宜的透过窗户照在了我身上,本来就数学白痴的我更加昏昏欲睡了。数学老师带着老花镜死死的盯着讲台下面,像是盯着待宰的小羔羊。我趁他在讲台上写东西偷偷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室外阳光太毒辣,我不得不走一段长长的路去寻找阴凉。学校里建筑少,树也少,走到汗流浃背才找到一小片树荫。
想想一下午自由的时光,在树荫下喝可乐,看蚂蚁找食物,再自言自语一会儿,实在是太美好了。想着我就拿起冰可乐往肚里灌,身上的热气瞬间被镇压了。
“谁?谁在那?”我吓的一激灵,毕竟是逃课出来的,万一遇到哪个校领导,免不得要去办公室罚站了。抬起头的时光很漫长,漫长到我抬起头看到他的眉眼时忘了告诉他我是谁。他长得真好看呀,我绞尽脑汁想了很多词形容他,发现还是好看最贴切。很多年以后我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有相机,这是多么活生生的一个模特呀。
他说他来这里练吉他的,他吉他弹的不好,乐队要赶走他。我那个时候还不太能明白乐队赶走他意味着什么,只装作很成熟的样子安慰他不要怕,我相信他。我看见他眼睛里闪着光,他看着我低低的笑。
他说他叫江城,他开始弹吉他给我听。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听,只是跟着节拍摇摇脑袋跟着笑。他突然停了下来,尴尬的对我笑笑又重新开始。他告诉我谱子他背不下来。
从那以后,我都会逃掉周四下午的数学课去陪他练吉他,也同样打发掉一下午的无聊时光。他还是会弹到一半停下来重新开始,我还是会装作好懂的样子对他笑说相信他。一整个初三就这样过完了。
中考前的最后一节数学课,我没有逃掉。班主任坐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比数学老师还要凶的盯着我们。我如坐针毡,也听不懂黑板上在讲些什么东西,就开始在作业本上写他的名字。江城,江城…写到第九十九遍的时候,下课了,我突然难过了起来。
六月过完了,七月也过完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八月的第二天,我就被接回了梧桐巷子。我不想再回到从前安静诡秘的日子,每天早上醒来我就往巷子外跑,感受外面的车水马龙,直到夜幕降临我才又重新回到巷子。偶尔看到街边吉他卖唱的,我就会把我的零花钱都给他,然后就开始想,江城现在会不会也过着这样的日子。
八月也快要过完了,妈妈开始为我准备上学的行李。我每天早晨不再往巷子外跑,而是先去看看妈妈又往我的行李箱里装了什么。
在开学的好奇心快到占据对江城的偶尔想起时,我又看到了背吉他的人,在梧桐巷子里。我去问邻居阿姐,她说有游客要在这里开露天演唱会。我快要归于平静的心又突突的跳动了起来。
所谓的露天演唱会,不过是在巷尾的广场上,把打太极的阿婆换成了头发遮住眼睛的怪哥哥们。没有开幕致辞,演唱会开始了。怪哥哥们都在弹吉他,但是和江城的又不一样,江城弹的曲子很温柔,会和我平静的心跳撞击在一起。
九月开始,我便开学了。新学校很大,老师同学们都很好。我不再逃掉数学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