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顺风耳”和“千里眼”

    昨天晚上外面下雨,我散步回来,翻看《唐诗三百首》,偶读王昌龄的诗作《长信怨》(其一)

  金井梧桐秋叶黄,

  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

  卧听南宫清漏长。

当读完最后两句“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时,我感受到一个特别的意境,就好像一个人在夜里不眠,独自听外面下雨的声音,又好像是秋露初微,百虫在草窠里低吟的宁静,那种意境隽永而悠长,如同生命的时钟一样安放在每个人心里。只要你想,你就能捕捉到。

          这时候我再联想到其他的一些诗人和诗句,忽然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好的诗人一定是感受力特别强的人,他们有某种“特异功能”,甚至可以说是有“顺风耳”和“千里眼”。正是诗人有了这种独特的功能,所以就把握了写诗的法门,再加上用词的雕琢,意境的掌控,再融入了自己的情感,一篇好的作品便悠然产生了,而且经久不衰。

    大家所熟知的最有名的“顺风耳”要数张继了,他的一首《枫桥夜泊》把“听”的感受力发挥到了极致,几千年来感染力不减。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最后两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种的悠扬的钟声,宁静的夜晚更让多少人回味在梦的意境中。这钟声是一个迥异而又共同的精神故乡。

    温庭筠有一首《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里的“征铎”(铃铛)和“鸡声”把一队商旅早行的情景和客人思乡的心情写的细致入微,这清冷和宁静是最触人心弦的。就是这种对声音的把握和感受,让作者的笔触写到了读者的心里面,产生很强的共鸣和联想。

      李白更是一个写“听力”的好手,而且写的多,也写的好。

    “李白乘舟将欲行,

      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

这里的“踏歌”被无数人所解读,谁有能说明白你经历的踏歌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春夜洛城闻笛》里“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这个“顺风耳”挖掘意境和感情的能力做到了游刃有余。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里的“啼”在峡谷当中是多么嘹亮。“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里的“语”又低的只能贴耳。         

    我只能说:李白好耳力呀!

    类似的听力高手还有很多。刘方平的《月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床紗”。

    高适的《塞上听吹笛》“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难关山。”这里笛声更是营造出了南方梅花盛开的情景。

    杜甫的“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都是写声音的绝句。

    白居易的长诗《琵琶行》里写“听力”的句子就更多了。

    所以一个诗人“听”的感觉敏锐,捕捉事物的感觉明锐,又动乎其微是他写好的作品的重要因素。

      有很多诗人不但耳朵好,眼睛也好的很。看的高,看的远,而且能看到我们常人很多看不到的东西。学生试列几个。

    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是很多人所公认的“好视力”的代表吧。“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种极目远眺的情景和宏大深远的意象早已深入我们的骨髓,形成我们国人每一个人的气质。

      他的另一首作品《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继续发扬自己眼力好的特点,这简直可以和望远镜想媲美了,但望远镜没有色彩,是诗人给它赋予了色彩。

      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个“千里眼”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自己的老家。

      刘禹锡的《秋词》“清空一鹤排云上,便行诗情到碧霄”。这已经不是看了,这是望,是仰望,有比天高的感觉。

      人都说站的高才能望的远,所以“楼”在诗人的眼睛无疑是最好的媒介,通过高楼诗人更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素有“许浑千首湿”的许浑有一首名作《咸阳城西楼晚眺》,里面说到“一上高楼万古愁, 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远眺就眺出来一首有名的佳作。

      还有李商隐的《安定城楼》中“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也是登高远望的好作品。

      苏轼是一个浪漫派的词人,他已不满足于看地上了,他要看天上,于是就有了“水调歌头”的名篇。开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回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仅此一小段,就以高水平定格在诸多词赋的前段。

      能写是文人的一个优势。不拘泥于琐物,能抬起头来写的人往往更容易出成绩。

    毛泽东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他的作品文如其人,很多作品都很有气势。人站的高,望的高,心更高。

      革命早期他有一首《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竟自由。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胸怀天下了。

    革命中期,不论是《清平乐。六盘山》“天高云谈,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还是《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都是他登高远望的杰作。

    另一首《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都是充满高瞻远瞩的智慧和人格魅力。

      通过这几段不多的联想,末学觉得搞创作就是要放开手脚,敞开心扉,调动全身心的功能去拥抱自然和社会,静听听人所未闻之音,远望望人所不见之处。时间久了多半也能创作出好的作品出来。你也有了“顺风耳”和“千里眼”了。就算没有,你也会多一些和古人对话的频率。

        2020.3.8记  东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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