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光光月光光

这是十月的头几天。南方的天空高远，不带一点杂质。经历了夏天绵长的雨季，柴村的山谷有着千帆看尽的疲惫和平静。

家家户户都在秋收。到了晚上，金黄的月亮照在金黄的包谷上，包谷白天刚用太阳晒过一遍，又用月亮洗一遍，通身都散发着饱满的光泽。这是金秋，山谷的农民辛苦了半年，领到了属于他们的工资，暗中下了苦功夫的人，还领到了属于他们的绩效，农民这个职业，跟做自媒体号一样，最骗不了人，你有多用心地耕耘自己的土地，都明明白白写在自己家的粮仓里，连深夜出来图谋不轨的老鼠都清清楚楚。

沿着河流，谷民们沿河而居，山大人稀，有的家庭喜欢热闹，就跟大家住在一起，形成一个小村落，还有一些不愿意往人堆里扎，他们在四处无人的地方安营结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夜晚的明灯，都透着自得其乐的孤独。他们不屑于去攀比各自收成的KPI，在深夜无人的地方，数着他着自己的KPI：今日又搜集清风几两，月光几钱，对着窗外，窃喜不已。

狗看不懂这些。他们依旧会聚集在村头，无所事事。经常可以看到一只沿着河流抖擞地奔走，那是他要去村头，奔赴他的约会，带着难以为他人说的欣喜。

村里的猫则选择在深夜小聚，像城里不睡的小青年，夜晚在酒吧里喝酒，两三点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睁开，闪烁着猫一样的幽兰的光，或者是在KTV里，声嘶力竭地呼叫着春天。

这个村子经历过很多事情。修路，拆迁，两个好友为打牌大打出手，张家的羊偷吃了李家的菜。山顶上不为人知的野物，都看得清清楚楚。人间烟火倒映在它的眼睛里，它的眼睛里有人间烟火，也有日月星辰。它知道，火光终究会熄灭，眼见他盖新屋，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房塌了。而日月星辰，他们更接近永恒。它跟人类的比赛，从相互追杀，变成了看谁活得更久。

这场战疫恒古绵长，拉锯战打了几百年几千年。有时候，他们攻进村子，掠走猪羊，谷民们手持着火把追逐，在人与自然的界限处停住。也有些时候，人类与天斗其乐无穷，一群人开荒、烧山、种上粮食，踏进了深山，夜晚就能听到老虎在外发出的警告。再过个几十年，人类又不得不从深山撤出，曾经开过的荒田，盖起的房子，又长上花草树木，还归给自然。天长日久，没有谁最终赢得胜利。他们只好重新划分警戒线。有时候一人一猴偶尔相遇，两两相望，便各自装作没看见，回到自己的领地。拉锯战打了这么久，已经形成了共识，各不干扰，各自安好。

月光无偏私。照山上的金丝猴，也照山下的包谷。它们都通体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