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又回到了那条小巷。
记忆中的小巷总是又宽又长。叶蓓和小伙伴都喜欢拿粉笔在墙上乱写乱画。画完又赶紧用手给擦掉。可还是会挨上一顿骂。也会在小巷里捉迷藏,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生怕惊动了敌人。也会得到一把糖就呵呵呵地笑上个半天,屁颠屁颠地拿着躲到这里和小伙伴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我一颗。我能不能拿多一颗? 不能!那是昨日的小巷,足以容下叶蓓所有的童年回忆。
当然叶蓓的童年记忆除了小巷,还有余哥哥。他叫余海,比叶蓓大整整一岁。余海出生的第二年同一个月的同一天,叶蓓也出生了。那时候村里的人都说他们很有缘分。但叶蓓那时还不懂,什么叫缘分。
记得余海要上小学的第一年,叶蓓也喊着要上,爸爸跟她说得再等上一年,叶蓓可就不乐意了,一边哭一边扯着余海的衣袖。她说余哥哥,你能不能等我。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他们上小学的第一年。叶蓓就把书包放在余海的课桌旁边,她说:“余哥哥,我就认识你一人。”余海把她书包放好,说:“认识我一个就够了。”
初中的时候余海换了同桌。是个很可爱笑起来很阳光的女生,他开始特意兜路跟她一起上学。有天回家余海出人意料地没在半路停下,他一直跟着叶蓓快到家门时才叫停叶蓓,一只脚撑地一边用手抓那头利索的短发一边吞吞吐吐地问:“叶蓓,那个,你们,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啊?”脸红到了耳根。叶蓓停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了余海好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不知道。”然后快速进了家。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余海的视线。
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后来的几天她都没跟余海一起上学。他跟余海都默契地躲开了对方。偶然的一天,她远远地看到了余海载着他的同桌,消失在大街附近的转角处。她看着余海的单车渐渐在视线里消失。静静地戴上了MP3的耳机,里面不停地传来那英的声音。你说平淡了就会好的/可是忘不了的/怎样呢
后来有人在她同学录里写道:好像认识你这么久陪伴你最多的是音乐,感觉你一直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面。
其实有两个人,两个人的。我一个人的心里藏着两个人的世界。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她还记得小时候余哥哥带她去沙滩玩,她一边提着新买的鞋一边跟在余哥哥背后小心翼翼地走。最后余哥哥捏了一座城堡,叶蓓问这城堡用来做什么的,他说这是我们以后住的地方。眼里堆满了笑意。
她还记得,可是岁月这么长,只有她记得,又有什么用呢。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小小的泪水还在撑/稚嫩的唇 /在说离分
她一头扎进了书堆里。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她爸爸妈妈开始跟她商量要把她接到城里一起生活。她捏着电话用哽咽的声音问为什么不让奶奶一起过去。妈妈说奶奶老了,念旧。
她记得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屁孩,小屁孩喜欢听奶奶用仅限的知识给她讲故事。奶奶知道得也不多啊,可小屁孩却很敬佩的样子,还说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像奶奶一样厉害的人。说得奶奶心花怒放。有时候奶奶生气了,也会很生气地骂小屁孩说,是啊,你有翅膀了,会飞了。她便一边帮奶奶捶腿一边说有翅膀我也不飞。她记得的。
余海说他要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她想了想,那我也上吧。毕竟奶奶也想我有出息。
高中的余海开始拼了命地学习,叶蓓每天晚上在差不多的时间到走廊看余海一个人在夜色里匆忙地经过一栋又一栋教学楼。他还是那个腼腆爱笑的少年,可他不再是那个会在叶蓓身上浪费时间的少年。
他跟叶蓓说他要上省里最好的大学。
叶蓓笑了。她一边咬着手中的梨一边问他要不要也尝一口。他低头继续刷题。
她记得的,她怎么会忘了呢。还是初三的时候,她值日那天心血来潮翻了余海的抽屉。抽屉里有封信,里面说,这段时间先好好学习吧,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叶蓓一边吃梨一边说那你加油。
奶奶也会给叶蓓打电话,以前都是一两个星期打一次。每次她都唠唠叨叨,说一些特别琐碎的事。什么你婶婶给我买了很花的衣服,我养的老母鸡是时候宰了。叶蓓好像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后来就一两个月才打一次了,她也试着说一些听起来正经的事。有一天奶奶说:“蓓蓓啊,隔壁的老王,说没了就没了。”叶蓓半天没说出话。
她好像想起来了,有翅膀她也不飞。
她开始和班上一男生走得很近。他会给她讲题,送她回宿舍,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想方设法逗她乐。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把时间用在叶蓓身上。什么未来,什么承诺,什么出息,都是虚的。爱一个人就要给她时间,就是要陪着她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她总算明白了。
每次看排名榜,叶蓓都会苦笑一下,我们之间差的,又岂止千多名。
小小的我/傻傻等
他终于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他父母给他办了庆功宴。在闹嚷嚷的酒席里,她一边笑一边用余光不停地注视余海。她那晚喝得特别多,是啊,你终于要走了。
他送她回家。在小道的尽头,她趁着酒气问:“如果没有她,会不会是我。”他用手摸了摸她头发,说:“快进去吧。”
她说是不是因为我一直把头放得很低很低所以你一直都看不到我。其实我也不差,我也有人欣赏需要人的拥抱。为什么你都看不到我。为什么你明明就在最靠近我的地方我还是觉得你那么那么远。
这一次,她没有扯住他。
她说:“余海,你走吧。我没力气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叶蓓以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上了一间不上不下的大学。现实永远没有言情来得那么顺风顺水。叶蓓一个人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去到余海的城市。她跟他说我的学校离你有点远。他说是吗。她说是。原来他连她上的什么大学都不知道。我就这么的,无足轻重吗。
她说她其实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她努力变得更好,可她怕一直跟不上。原来她是真的跟不上啊。她从小学说到高中说到大学一直说一直说到最后眼泪早就模糊了双眼直到手机自动关机。等她再拨过去的时候。请稍后再拨。再打,请稍后再拨。再打。再打。
她看着这座有着余海气息的城市跟自己说,原来我们的缘分早就用完了。
叶蓓想起了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是他教会了她听情歌。他现在却撒手不管了。
她回去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她说梦到一些羞于启齿的事情。在里面你跟我说兜了这么一大圈,经历了那么多,再来说爱你迟不迟。我一直微笑地站着说不迟,你什么时候来都不迟。醒来后整个人都是蒙的。觉得不会有你那样说的一天,就算有其实也是迟了。我无法再用当时那种迷恋与狂热的心去面对你,可就是少了那部份,我觉得你会永远死在我心里。
余海终于评论了,他说对不起,手机没电了。叶蓓说没事,一如她当年笑着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等相遇的缘分
再回到那条小巷,就算侧身也无法穿过了。
它显得又小又窄。是吧,我们大了,外物自然就小了。最开始它像个小孩,老是和我们一起闹。现在它像个垂暮的老人,安静地等待着岁月的流逝。
鞭炮声此起彼伏。周围不少陌生的面孔。
可斑驳的墙壁是熟悉的,亲切的,一寸寸似在微笑,回来了。回来了。叶蓓捂住了耳朵,像奶奶那时用双手帮她捂住一样,紧紧的,捂住。
有什么比时光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