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起了雨,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光线,室内一片昏暗,被窝暖和惬意,很适合睡觉。楚郁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门外传来弱弱的敲门声,楚郁起初没管,后来似乎是敲门的人不耐烦,节奏越来越强,声音也越来越大。楚郁只好下楼开门,门外,是他爸爸楚昂和一个陌生女人。楚昂忘了带钥匙,两人明显淋了雨,衣服和头发都已经打湿。女人旁边有只行李箱,鼓鼓囊囊的,塞了很多东西。
“怎么回来了?真是稀客。”进了门,楚郁神情淡漠地说。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回家?这是你夏曼舞阿姨,以后她就住这儿了。”楚昂迫不及待地介绍和他一起回来的女人。
“你就是小郁吧,阿姨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夏曼舞还没说完,楚郁就匆匆上楼回房间,只留下一句困了。
“这孩子……”楚昂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一夜无眠,次日楚郁顶着黑眼圈下楼。
“小郁,来吃早餐。”夏曼舞自来熟地说。早餐很丰盛,小米粥软糯香甜,金灿灿的煎蛋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楚郁没去餐桌,他打开冰箱,拿了个面包就走。
“小郁,我和曼舞已经领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接受。你夏阿姨人很好,你别总摆着一副臭脸。”
闻言,楚郁停了下来,说:“我不接受。我习惯一个人住,你把人送走吧。”楚郁面无表情,攥着面包的手,指尖微微有些发白。常年不在家,不关心自己的父亲,凭什么让自己接受一个陌生女人。楚郁的母亲在楚郁六岁那年因病去逝,楚昂工作忙,很少回家,楚郁只能交给保姆照顾。小时候的楚郁也期盼过所谓的父子亲情,他会熬夜等楚昂回家,还会一脸期待地给楚昂看自己的学习成绩。可楚昂总有忙不完的事,小楚郁的期望一点点散尽,最后不在意了。
“小郁,你也十五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我今天得去出差,曼舞留下来照顾你,不挺好的吗?”
“家里有陈嫂就够了,你何必多聘请一个保姆,我不需要。”楚郁风轻云淡地出声,就好像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
“你……”楚昂急切地咳嗽起来,夏曼舞忙给他顺气递水。楚郁没再说话,转身上了楼。
楚昂出差,夏曼舞还是留在了楚家,楚郁很不爽。这个家的女主人,只能是自己的母亲郁清,郁清不在了,也不能是其它不相关的人。楚郁想,他得做点什么,让夏曼舞从哪来,回哪去。
天有不测风云,楚郁还没来得及赶走夏曼舞,楚昂就因车祸去世了。葬礼结束,楚郁站在墓碑前,黑白遗像上的楚昂面带微笑,竟有一丝慈祥的意味。天空飘起了雨,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墓碑上,楚郁没有流泪,只是心空落落的。这下,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夏曼舞在不远处看着楚郁单薄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她看了眼手里的监护权协议书,嘴角微微上扬,白捡个儿子似乎也不错。
她撑着伞走近楚郁,替楚郁挡住了雨,说:“小郁,别太伤心,回家吧。”
楚郁没说话,皱着眉离了夏曼舞一定距离,才缓缓开口:“我爸都死了,你还赖着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现在可是你的监护人。”说着,夏曼舞扬了扬手里的监护权协议书。楚郁看了一眼,说:“别没事找事,我的监护人不可能是你!”
“怎么不可能,我和你爸领过证,你爸去世,你又没有别的亲人。再加上你还没成年,我的条件也符合,你说人气不……”楚郁懒得和夏曼舞白费口舌,没等反应过来,就走远了。夏曼舞也不恼,心道这小孩真不礼貌。
楚郁没料到,夏曼舞真成了他的监护人。楚郁只要一想到夏曼舞不但住在他家,还成了他的监护人,他的胸口就像被脏抹布堵住了一样,非常恶心。整整一个暑假,他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让夏曼舞离开。他从不给夏曼舞好脸色,还总挑三拣四, 连夏曼舞的行李箱都被扔出去了好几次,活脱脱一个叛逆少年。奈何夏曼舞不为所动,老神在在的在客厅喝茶。该说她脾气好呢,还是脸皮厚?
夏曼舞不和他计较,嫌粥太甜,那就少放点糖;嫌她太啰嗦,那就少说话……都是一些小事,顺着他就是了。夏夏曼舞知道,楚郁想让自己离开。楚昂去世后,楚郁的状态越来越差,她怕自己离开,楚郁会走上歪路。夏曼舞是真心爱过楚昂的,楚昂最不放心楚郁,为了楚昂,她也得留下。反正她孤单一人,留在这儿,还有楚郁解个闷。夏曼舞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没过多久她就摸清了楚郁的喜好。楚郁看着满桌尽是自己喜欢的菜,地板也擦得铮亮,心想,能挑错的地方真是越来越少了。
暑假很快结束,楚郁藏着满腹心事参加了高二开学典礼。典礼上,老师通知下周一开家长会。家长会,楚郁是不会和夏曼舞说的。在他心里,夏曼舞是个不相关的人。所以当楚郁在家长会上看到夏曼舞时,他有了片刻的震惊。
“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震惊转为凶狠,楚郁面色黑沉,口气不善地说。
“我来给你开家长会啊!你这孩子,家长会都不说。”
“你算什么家长!”
“别忘了,我是你的监护人。”
“你!”
“同学们先出去,我和你们家长单独谈谈。”李老师说完,同学们纷纷走出了教室,楚郁也只好出去。
李老师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发了下来,楚郁的成绩实在是不堪入目。夏曼舞自认为不是个只看成绩的家长,可在了解到楚郁上课睡觉的现状时,她想和楚郁谈谈了。事实是,楚郁不想和她谈。
“我睡觉怎么了,你管不着!”楚郁像火药一样一点就着,还没说上两句就吼了起来。
“你冷静点,多听点课对你有好处。你看看你的成绩,你爸看到多伤心。”夏曼舞拿出成绩单,楚郁的成绩她用红笔标了出来,一水的低分,十分鲜明。
“你别跟我提他,他才不在乎!”说到楚昂,楚郁情绪更加激动。
“我在乎,”夏曼舞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小郁,你很聪明,上课认真点,成绩肯定会上去的……”
“你有完没完啊!滚啊!从哪来回哪去!”说完,楚郁上楼,重重砸上了房门。
夏曼舞的眉心突突跳起,她喝了口水,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她想,孩子青春期,做家长的要体谅。夏曼舞稍作调整,想了个办法,给楚郁请了个家教。家教正是楚郁的同学兼邻居,夏姝。
夏姝来给楚郁补习,他连眼都没抬一下,只顾盯着游戏机打游戏。夏姝看着楚郁,觉得自己有负夏阿姨的嘱托,眼睛一眨,流了好多泪。楚郁感觉到手背有丝冰凉落入,抬眼便看到泪眼婆娑的夏姝,有点无语。夏姝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一抽一抽的,还挺可怜。楚郁心口一滞,收了游戏机,说:“不是说补习吗?还不开始?”夏姝闻言,咧嘴一笑,热情高涨地给楚郁讲起了题。中途夏曼舞还给两人送了盘水果来,补课意外的顺利,她还有点想不到呢。
日子一天天不咸不淡地过着,楚郁和夏曼舞相处时,楚郁就像个刺猬,浑身是刺,扎得人生疼。夏曼舞不在意,她只是做好一个监护人该做的事,关心、教导楚郁,无论楚郁态度如何恶劣。
转眼,楚郁18岁了。一大早,夏曼舞就出门了,她开了个花店,有很多事要忙。楚郁走到餐桌旁,看到了用巧克力写着“楚郁生日快乐!”的蛋糕。桌上还有一个便利贴,写着:小郁,生日快乐!今晚早点回来,我俩庆祝一下。——夏曼舞
“谁需要你的庆祝。”楚郁嘴里嘀咕着,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话虽如此说,楚郁回来得还是比平常早了点。夏曼舞做好了菜,一落座,她倒了杯红酒递给楚郁,说:“小郁,生日快乐!成年了,可以喝点。”楚郁没说话,接了酒一口喝下,喝完默默吃起了菜。吃完,夏曼舞起身收拾桌子,楚郁上楼回房间。蓦然地,楚郁在楼梯口转过身,看着夏曼舞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轻轻说了句谢谢。
有时候人生那么长,有时候却也那么短。过去已逝,不可追回,与其在伤口中咀嚼曾经的错失和遗憾,不如相信现在,等一个未来的答案。
来日方长,相遇即是缘分,相互取暖,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