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以证清白之逻辑--读钱钟书《管锥编》二九三、2023-07-27

六子之死，必有共同信仰方可。网图侵删

       《太平广记  卷一九五 冯燕》则，言冯燕与张婴妇通，会婴醉归卧床，燕示意妇取自身之头巾，会错意，取婴刀，燕杀妇去。官府判婴死，燕认罪欲伏法，帝王赦之。先生言后人咏此事，加燕自认罪语：“尔能负心与彼，与我必无情”，以臆测而杀人也。张婴杀妻，在彼时证据确凿，无以辩驳。冯燕自认其罪，出人意料，可以认为其为义气之人。或者，亦与自杀以证清白者同一逻辑--鬼神不会放过真正之凶手。

        民间传说，阎罗王分管人间生死，有冥薄，记载其人之善恶、财禄、官爵、生命之长久等，最是公平。若非其罪而死，阎罗王必有补赏，或续其余岁，或赏赐其来世之财禄。而有罪不死者，如本则之冯燕，必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投生。此类不可证实，亦不可证伪之说，为无权无势之贫民最后之希望，皆奉为铁律。然，此律亦为不堪。《西游记》以游戏笔墨写孙行者篡改生死簿-既冥薄，非是开玩笑，当警示大众，阎王爷不可全信也。然尔愚民甚多，不认字者更多，故而有自杀以证清白者。《让子弹飞》之六子，自剖其腹以征仅仅吃了一碗粉，就是要以自己之生命，要挟阎王惩罚胡万和黄四郎，同时博得大众之同情。

        这种自证清白，需要双方皆对鬼神有信仰。吾国旧时，此类迷行流行，此方法有意义。无共同信仰，则否。清末山西，外国传教士强占土地，农户无一证据证明土地为自己所有-书面证据皆是与官府皂吏串通改写，只有自杀，人皆同情农户。而传教士莫名其妙，以为自己与农户自杀无关，众怒而无语。后山西民变，杀传教士，巡抚毓贤上奏帝王，有是节故事也。

        是则冯燕为帝王所赦免，作者本意阿谀帝王之伟大，反而更显出帝王无视规则，与长治久安不符也。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