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名字》:读不透的翁贝托·埃科

这是我近年来阅读遍数最多的一本小说,5年间读了三遍。这也是我打算提笔将其推荐给中学生读者时自觉最心虚的一本小说。

其实,第一遍和第二遍读完欧洲最重要的公共知识分子、小说家翁贝托·埃科的长篇小说处女作《玫瑰的名字》后,我都写过读后感。现在重读自己的那两篇拙文,自觉汗颜。第一篇写得过于大胆,围绕小说的结尾句“昔日玫瑰以其名流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自说自话道:埃科无非是借助了一个悬疑故事告诉读者,1327年年末,随着被藏匿在一座修道院藏书楼里的亚里斯多德第二卷著作与修道院一起毁于大火,作者用玫瑰指代的真理也已经失而不得。今天我们以为的那些天道,通常都徒有玫瑰之名。

书读完了,文章也写过了,《玫瑰的故事》却不肯像其他我读过的小说那样,迅速从我的脑子里退出。想它念它到放不下的时候,我再读《玫瑰的名字》。第二遍阅读过程中,我越来越怀疑自己读完第一遍时的判断。埃科直接将拉丁语“昔日玫瑰以其名流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放在《玫瑰的名字》的结尾处,就这样就事论事,这哪里翁贝托·埃科的水准?再顺着拉丁语往前搜索,是小说的叙述者阿德索在自言自语:“缮写室里很冷,我的大拇指都冻疼了。我留下这份手稿,不知道为谁而写,也不知主题是什么”,那么,译成中文的那句拉丁语,曲里拐弯的,不就是今天坊间流传度很高的那句话的意思吗?“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可,哲学家、符号学家、历史学家、文学批评家……拥有那么多个能吓死人的大头衔的翁贝托·埃科,就算把小说当成自己娱乐自己和大众的游戏之作,他在其中的表情达意特不会那般浅显吧?如此一质疑,我好像看见了歪戴着礼帽的埃科,他脸上的笑容里暗含着讥讽。

既然一时读不透埃科,我索性认定翁贝托·埃科就是一位写作悬疑小说的高手。被人从修道院的窗口推出去摔死、倒栽葱地死在蓄满猪血的池子里、平静又安详地死在浴缸里……修道院里的绘图员、缮写员、藏书馆管理员、食品总管等等数人死得再怎么蹊跷,修道院是一个相当封闭的环境,要在进出人员可控的修道院里找出真凶,应该不难吧?但埃科妙笔生花,硬是让小说的主角威廉修士在译成中文厚达550页的小说里,忙乎了好一阵子。还用赘言吗?就算是一本单纯的悬疑小说,《玫瑰的名字》也非常好看。1978年翁贝托·埃科开始写作《玫瑰的名字》时大概还得笔耕把?在他的笔下,阿德尔摩、韦南齐奥、贝伦加等人之死真是疑窦重重,让我们读来欲罢不能,大有不跟着翁贝托·埃科找到真凶,难以心安的急迫之感。

可是,翁贝托·埃科怎么会满足于写一本单纯的悬疑小说?就算《玫瑰的名字》是他的小说处女作。

揣着说什么也要读懂《玫瑰的名字》的念头,我第三次展读这本小说。这一遍,疑惑更加疑惑,但一个想法却更加坚定了,那就是必须向中学生读者推荐《玫瑰的名字》。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聪明绝顶的意大利人为什么要以“昔日玫瑰以其名流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结束他的第一本小说,但是,在一本体裁轻松的文本里融合进了丰厚的知识,决定了《玫瑰的名字》也可以是一本知识读本。

小说的序言里,阿德索向读者介绍了十四世纪发生在欧洲大陆的宗教大战。基于此基础之上阐发开来的《玫瑰的名字》,势必牵扯出彼时在欧洲大陆次第登场的宗教派别。我们在翁贝托·埃科虚构的接踵而来的命案悬疑中好整以暇地、一点一点地接近甚至了解西方宗教门派的来龙去脉,不是很有意思吗?

不过,翁贝托·埃科为故事发生的地点修道院虚构的建筑格局,则更令人叹为观止。为一本小说画一张建筑设计图,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小说家也做过类似的尝试,我知道翁贝托·埃科这么做了。他为修道院的藏书楼也就是小说的关键地点楼堡画的那张图纸,假如我们在阅读《玫瑰的名字》之前不好好地研读一下,那就真的没法理解威廉携阿德索寻找到了一系列凶杀事件的元凶豪尔赫,有多么艰难。

至于埃科将自己的符号学知识和历史知识“借”给威廉,从而使这位修士内外兼修得叫人爱慕,更是帮助我们在亲近男主角的同时,顺便也对陌生得犹如天书的符号学,有了些微了解。

读一本悬疑小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同时也掌握了一些知识懂得了一些常识,莫非,“昔日玫瑰以其名流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是翁贝托·埃科馈赠给《玫瑰的名字》的读者一份厚礼?谁知道呢,翁贝托·埃科就是读不透的代名词,后来,他陆陆续续地又写了几本小说,《傅科摆》、《昨日之岛》《波多里诺》等等,读过的人又有多少敢说,自己已经读懂翁贝托·埃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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