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男孩是个傻子。

他去世了。

女孩不是个傻子。

她时不时想起男孩。

回忆的小竹筏在记忆的长流中荡呀荡,荡到了那段回忆深处。女孩那会儿咿咿呀呀地刚学会识字,男孩那会儿已经能够承担起家里的大部分农活,养鱼,看西瓜地,种稻子,女孩家的农活很单一,每年种一次稻子,一次麦子,男孩家的农活却变着花样,从未忙完过。

大人说,男孩是个傻子,女孩经常和他一起玩,从未见过他憨憨地流口水,痴痴的傻笑,但女孩认为大人说的,都是对的。

现在,女孩上学了,男孩还从未进过学校。茫茫的一大片西瓜地里,两人在地头的草棚里无聊地紧,女孩突然眼光一闪:

“我教你识字吧!”

女孩找了一块石子,清了一方干净的土地,用石子在地上划出了“大,小,上,下”几个字,用男孩从未听过的普通话带着读上几遍,用男孩天天使用的方言解释了一下。接着,给男孩一个石子,一起横撇竖直的划着泥土,记忆中,女孩的手很小,男孩的手很大。

午后的风热热地拂过西瓜地,夹杂了丝丝西瓜的气息,闻着风味儿,知道西瓜还有半个月就能摘了;看着风浪儿,知道西瓜今年定是又多又大;听着风声儿,知道男孩家人夏天一定乐开了怀。

女孩用小脚擦平泥土上的笔画,站起身,叉着腰,对男孩说:“现在,要检查作业了,把刚才的字读写一遍。”

男孩蹩脚的用刚学的普通话嗫嚅着,慢吞吞的在地上比划着,时不时的停顿,抓耳挠腮。女孩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的盯住男孩手中的石子,期待“学生”在自己的教育下有所成绩,又害怕没有机会展示“老师”的威严。

终于,男孩子放下了石子,泥土上留下了没写完的几个字。女孩学着老师的样子脸色阴沉,小竹竿“啪啪”落了5下在男孩手面,拧了男孩大大的耳朵狠狠地旋转到最大角度。

男孩没有喊痛,发出了一阵嘿嘿的笑声。女孩咬牙切齿,扔下一句:“傻子!”,走了。

后来,女孩全家搬去了城里,女孩专心做着好学生,在全市最好的学校读着书。

一天,从老家风尘仆仆回来的父亲在餐桌上说起,男孩去世了,不知什么原因,睡着觉走的。

女孩平静地吃着饭,安静的回到书房写作业。时不时眼前会浮现起那个男孩的面容,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耳垂,大大的个头,在那个西瓜味风吹拂的下午,欣喜地接手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文化教育。

多年之后,蜗居在深圳的女孩时不时还会想,他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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