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学习打卡第195日
《小雅·小旻》
2020-4-2(打卡195)
【原文】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底。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阅读点滴】
临深履薄的官员
昨天提到了“为天下”的官员,这类官员一般都是心怀国家、心怀天下、心怀王朝、心怀大众的仁人志士,以一颗贤明之心洞悉世事,为国家的前途担忧,为民众的未来担忧。国家政策,一旦偏离而不纠正,就会驶离方向,有坠深渊的风险。“为天下”的官员就洞悉到了此类风险,感觉自己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危险,想要纠正,却无能为力,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小雅·小旻》描述的就是这一类现象。
这是讽刺周王不能采纳善谋(好政策)的诗。首章以“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起兴,上天暴虐,残害天下大众。引出了贯穿全篇的中心句子“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谋猶,猶、猷古通。《尔雅·释诂》:“猷,谋也。”谋、猶二字同义,都是“政策”的意思。回遹(yu2),邪僻不正。毛传:“回,邪;遹,僻。”错误的政策,什么时候才能够终止啊。好的政策,天子不用,反而施行不好的政策。我看现在的政策啊,弊病太大(后果很严重)。
第二章这些错误政策的缘由,“潝潝訿訿,亦孔之哀。”潝潝(xi4),当面互相附和貌。訿訿(zi3),背后互相诋毁貌。心里非常的悲哀啊,这些人当面互相附和,背地里就说人小话、诋毁别人,只有眼前利益,没有公道之心。好的政策,完全反对;错误的政策,彻底执行。我看这样的政策啊,将要把国家带向何方呢?民心随着政策变,当大多数的人们被政策压迫抬不起头来的时候,就将因变至乱。
第三章有点好玩,但这是古人非常崇拜的方式。“我龟既厌,不我告猶。”存疑请于卜筮,但此处却说我们占龟的时候,神灵生厌,不告诉我们结果好坏了。古人认为卜筮不可反复多次。《易·蒙》卦辞:“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此处的“渎”,就是“亵渎”之意)说明这些人对某项政策多次占卜,得罪了神灵,让神灵生厌了。神灵不告,谋士又多,议来议去都没有一个所以然,无法取得成就。言论充满了朝堂,但有谁敢承担拍板的责任呢?就像与那道路上远行的人商量,因此也问不到自己应走的道路啊(别人远行是别人的道路,自己的道路别人怎么知道呢)。“如匪行迈谋”,此处的“匪”当彼解,那、那个之意。
第四章叹息政策今不如昔,“哀哉为猶,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悲哀啊现在的政策,不效法祖先的规矩(程,效法之意),不遵循正确的大道(大猶,大道;经,遵循)。而是听任眼前利益,争论眼前利益(迩言,浅近的话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想这些浅近的话语,大概就是眼前利益吧)。就好像修建房屋,却与路人商量,因此无法达到成功(“是用不溃于成”,溃,遂、达到)。诗人这个比喻非常恰当,修建房屋首先需要有自己的蓝图,然后与建筑师、巫师、史官商量才是正确的方法,与路人商量,能有什么结果呢?
第五章说明获得好政策的途径。“国虽靡止,或圣或否。”靡止,不大之意,止通至,大的意思。国家虽小,有通达事理的,有不通达事理的(意为好政策只能出自通达事理的人);“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膴(wu3),大、多。民众虽然不多(此处我认为是接上句,指通达事理的不多),有聪明睿智的,有善于谋划的,有恭敬严肃的,有善于治理的。就像泉水滔滔流去,我们将无一例外的相继走向败亡。本来有贤明之人可以商量,但天子任用的是“潝潝訿訿”之人,出台的都是为了自己利益的政策,从而改变了国家的方向,走向衰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六章的“暴虎冯河”,说明政策的严峻程度。老虎面前,没有几个人敢徒手搏斗;大河面前,没有人敢徒步渡河。但你们只知道这些危险,却不知道还有更严重的危险;错误的政策,危及全天下啊。现在已经到了就如面临深渊、踏上薄冰一样的让人战战兢兢的恐怖环境(你们怎么还不畏惧呢)。
《论语》子路十三第15章: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知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这是孔子回答鲁定公的话语。孔子这段话回答得很理性,知道当政者应该有的理性——明白困难之所在,就知道怎么样去努力克服困难了;能够辨别真伪,就知道政策的方向了。但要当政者永远保持理性,家天下时代,肯定只能是梦想了,周宣王、齐桓公、秦始皇、唐玄宗等,都是雄才大略之人,但晚年都是处在梦游之中,让民众处于临深履薄的境地。
从古自今,政策法规让民众感受最深的就是税赋与劳役,两者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处于均衡的状态,大家都相安无事。一旦均衡打破,倾向于一方,都会引发动乱。家天下之时,建国之初,当政者比较理性,享受特别待遇的也不多。但随着时间的演进,家庭的繁衍,制度的弊病显现,享受特别待遇的人越来越多,导致国家税赋入不敷出,于是出现了增加税负的现象,但税负的增加却不是根据民众的收入增多而增加,而是根据享受特殊待遇人员的增多而增加,矛盾出现了。随着时间推移,矛盾越来越明显,政策制定者也就越来越处于尴尬的境地,此时需要变革,但变革需要强力推行,更需要当权者的理性,但当权者长期保持理性,却是不可承受的任务,矛盾也就向着恶化的倾向推进了——“谋犹回遹”的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