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也是闲着系列】为有暗香来——第七十三章

林枢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山。那绕不过去、腾挪不动、穿凿不开、攀登不得的山。压的人无法呼吸,只得苟延残喘,又如此坚固的守在每一个人心里的山。即便死生之事、骨肉分离,也无法撼动分毫的、恐怖的大山。她无法逾越的山。

第七十三章

      康家祠堂里,众人皆敛声屏气不敢开言。康滟独自跪在地上,康浅站在康潋的身边丝毫不敢言语,康潋也不敢说话。

        康邵氏站在地上逼问着康滟说道:“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去哪家铺子售卖的?”康滟只不言语,康邵氏却大喊了一声:“打!”莫妈妈听了这样说,便打了康滟的背一下子。康邵氏咬牙跺脚恨道:“给我用力打!”莫妈妈这才下狠劲儿打了康滟一下,这一下打的康滟顿时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康潋偷偷的问康浅道:“二嫂子呢?怎么还没来?”康浅低声道:“二嫂子在哥哥书房里呢,只怕要来一起来了……”那边康邵氏还在指着康滟骂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出来?一个女孩子家家出去套头露面卖这些东西!东西呢?”

        立刻有婆子端了两个里面装了瓶瓶罐罐的妆奁来说道:“太夫人,四姑娘房里的妆品都拿来了。”康邵氏气得就要去砸,康滟见状抢到那两大个奁盒子跟前用身子护住哭喊道:“母亲不要——”饶是这么着,还是砸了几瓶。

        康潋也扑上去拦在康滟和康邵氏的中间求饶道:“母亲!母亲你就饶了妹妹吧,妹妹只是一时淘气,她以后再也不敢了……”又回过头去对康滟说道:“好妹妹,你快说说,说你以后再也不弄这些东西了,再也不惹母亲生气了,你快说啊!”

        康滟只抱着她的瓶子们一边落泪一边摇头,从嘴缝里挤出几句:“我不……我不……”出来,惹得康邵氏更加生气,伸手便要去康滟怀里抢夺那些瓶子,康滟不给,康潋也在中间哭的不成样子,康浅更是吓得站在原地哭个不住。

        康邵氏属实有些力气,但康滟更加年轻一些。她生怕这些自己的心血被母亲砸毁了,又纠缠不过,便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子,康邵氏又逢脚下不稳便栽倒在了地上。

        一众婆子同康潋康浅忙去扶,却被康邵氏挥开,死命的用拳头猛砸地面哭道:“你个闺阁女儿家,未出嫁便先沾了商道,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谁知此事原本担心康邵氏的康滟听说她又提起嫁人的事,康滟愈加激愤起来,对着康邵氏说道:“不嫁就不嫁!我原本就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守着这些东西……”康邵氏听见这个话更加动气,直气得眼冒金星,导不上气来,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林枢同康衍听闻了此事这才匆匆赶来,林枢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是因为呼吸加速、心率过快,体内二氧化碳含量过少从而导致的呼吸性碱中毒的症状。

        她立刻挥开了康邵氏身边的婆子们,一边给康邵氏顺气一边对着她喊道:“母亲,深呼吸,深呼吸!大口吸气,大口呼气,慢慢来,慢慢来,没关系的……”

        康滟见到母亲如此,吓得只跪在原地哭不敢起来。康潋也见妹妹哭的可怜,抱着妹妹不肯撒手。半晌,康邵氏缓过气来了,康衍立刻吩咐道:“去拿把椅子来,让母亲坐着!”众人扶了康邵氏坐下,她这才恨恨的只这康滟说道:“原来,你说不喜欢韩家哥儿,是为了这些杂碎物件儿。你还哄我……你还,你还私自去售卖闺阁之间的物件儿……没脸面的东西,是谁纵的你这样放肆?”

        只见一直陪在康邵氏身边的林枢忽然跪正了说道:“母亲,母亲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我早早的就把铺子瞧瞧的交给了四妹妹经营,都是我……”

        堂下的人都听见了,顿时都吸了一口凉气。康邵氏听了更是头晕眼花了一阵,莫妈妈忙帮她纾解开了。谁知康邵氏照着林枢的脸抡圆了打了一巴掌,打的林枢偏过头去,一时眼中金星四溅,耳中嗡嗡作响。

        康衍连忙跪在了林枢的身边,拦着康邵氏说道:“母亲,母亲你先消消气,你先听阿枢解释……”

        “你闭嘴——”

        康邵氏在莫妈妈的怀里气得直哭,指着他们冷笑道:“原来,原来你们都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啊?你早早的让你妹妹从商,你这个做哥哥的竟还明目张胆的把铺子划给了妹妹……我养的好儿女,我挑的好儿媳啊……”说罢便哭天抹泪起来。

        康衍同林枢知道这件事无可回口,只得跪在地上任凭康邵氏责骂,康衍更是叩首说道:“还请母亲消消气,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康邵氏听如此说,立刻从莫妈妈的怀里坐起来,指着他们两个说道:“若要我消气也容易,你们去劝了她,出去嫁与韩家哥儿,往后她做什么我都不管了!”

        听见这话,康滟先慌了神儿。康衍回头去看妹妹惊恐万状,又想起林枢那晚说的话,又见母亲如今被气得不成样子,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谁知身边的林枢先磕了头说道:“媳妇不孝,媳妇劝不动四妹妹……母亲,在这之前我已经劝了她好多次了,四妹妹是铁了心的,母亲……”

        康邵氏听见这话,哭的愈发难捱,指着林枢骂道:“你这做嫂子的竟如此护着,你可知女子一生不嫁要受多少口舌?我们一家都要被这不孝女拖下水!你想过没有?”此时康滟见母亲寻上林枢,便丢下了手里的瓶瓶罐罐爬到康邵氏的脚边哭道:“母亲都是女儿的错母亲……是我逼嫂子的……你要怪就怪女儿吧……母亲,我能赚钱的,女儿能养活自己了,女儿会看账了母亲……女儿不用依附一个婆家也能活下去了母亲,女儿可以自立了母亲……为什么你看不到这些反而要看着我能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负累呢?”

        听了这话康邵氏更是生气,她一巴掌将康滟打到在地冷哼道:“哼,你倒是能自立了,你去自立门户去!离了我,离了我们,你自己活过去吧!”康滟不放弃,她拉住康邵氏打她的手哭求道:“母亲……女儿不是为了离开你母亲……女儿从二嫂嫂那里要来铺子的时候就想过——要是成了,女儿就有能力自己生活了。女儿可以,女儿可以花自己的钱给母亲添置衣衫首饰,女儿可以给自己买更多的书和花籽,女儿可以做好多女儿想做的事情母亲……女儿可以活的很好,很快乐……女儿不怕别人来啐我,母亲,但是若是你不能懂女儿,女儿做这些事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不是只有女儿嫁得好才能给母亲尽孝的,女儿此生唯有这一个请求,求母亲成全了女儿吧……”

        一番话下来,堂中之人皆动容无比,就连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流下泪来,莫妈妈也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康邵氏也哭个不住,只是又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你的姐姐们,你的哥哥和嫂嫂都替你担着口舌是非?你哥哥本就仕途不顺,这样一来朝堂之上岂不是更有人参他?你今日若不点头嫁了,就是让我们一家人陪你去死,我,我宁可先打死你!” 说罢便叫人抬了条凳来,拿大棍来。

        林枢眼瞧着康潋和康浅吓得抱住康滟护住不敢撒手,身边康衍也劝道:“求母亲三思,若是打死了妹妹,这一家子的心也都要散了!”说罢便一头磕在地上不肯起来。那碰的一声惊的林枢心中一沉。

        康邵氏瞧着他骂道:“可许你们从此都离了我呢?离了我你也省得奉养你的母亲,少了一张嘴吃饭说话,也省了我日日作耗省事是不是?”康衍顿时也委屈的红了眼圈拜诉道:“母亲说这样的话,不是折煞儿子,教儿子再无立足之地了吗?”康邵氏冷笑道:“究竟无立足之地的人是谁?是谁威胁自己的母亲,今天打死这个不孝女就要离了我?”

        眼看场面僵持了起来,林枢竟然爬到康邵氏的跟前求道:“母亲,我们不敢违逆母亲……将军也不是要违逆母亲,要是母亲生气,今天就打死了四妹妹,大家都干净!”说着竟真的有人端了条凳和大棍来,几个婆子从康潋和康浅的怀里扯了康滟出去。那康潋死命的抓着妹妹的裙摆不松手,指甲连劈了两三根才拽开了;那康浅更是拽的整个人被拖在了地上才被掰开了手。

        康邵氏恨恨的瞧着康滟被摁在条凳上,拿大棍的婆子抬起了棍子又不敢打下去,康邵氏恨命的骂道:“打——”婆子这才下手开始打。

        康潋从地上爬起来,待要扑倒妹妹身上去护持,却被一众婆子拦在外面,一把推搡到刚爬起来的康浅怀里。只见康滟挨了两棍子小脸就已经惨白了,她长大了嘴,可是却叫不出声来,眼泪鼻涕口涎顺流而下,脸上也渗出细汗,看的在旁众人心惊肉跳。

        康潋先撑不住抱住康邵氏的腿脚哭道:“求母亲饶了妹妹吧……女儿愿意替妹妹承担口舌,女儿不怕家里有个不嫁的妹妹,女儿只要妹妹活着……”她这一哭,康浅也撑不住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说道:“求伯娘饶了妹妹吧,伯娘,侄女也不怕,谁敢欺负妹妹我们回护着她不就好了吗……求伯娘饶了妹妹吧……”那康潋再哭道:“母亲,女儿马上就要嫁了,母亲,留下妹妹,就当是女儿在母亲身边尽孝的一样……若是妹妹没了,女儿活着也没意思了……”

        康衍听见这样说,也早就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施礼说道:“求母亲饶了妹妹吧,儿子宁愿辞官归隐,也要我们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康邵氏听这话,更是恨不得哭死过去。

        促成这个场面的林枢也早就哭的没声了,她跪着爬到康邵氏的脚边哭道:“母亲,我们都做好了替四妹妹承担一辈子的准备了,母亲是生她养她的人,她是从母亲的身上掉下来的,难道母亲就真的能在这里打死了妹妹吗?”

        此时康滟已经被打的不能动弹了,头和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簪环掉了一地。又看满地被人踩的到处都是的殷红的胭脂,若是她此时受的是刀子,只怕也是这样的场面,那红的便不再是香的,而是腥臭的,杀灭人心的……

        康邵氏不再说话,那婆子也不敢再打。康潋推开了一众婆子,去查看康滟的伤势,见已经被打的青紫了,再也把持不住情绪,放声哭起来。

        康衍忙叫人抬了康潋回去好生疗治,回头去看林枢时,她的脸已经红肿起来。林枢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带着众人离去了,只留着林枢一个人陪着康邵氏。

        莫妈妈知道林枢稳当,今天能保下康滟的性命也全愧了她,知道她定能开解康邵氏,便也放心的去了。

        一边的矮桌上,林枢端起了一盏茶递给康邵氏。虽然茶已凉了,但是康邵氏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冰冷的茶带着苦涩的味道,喝下去似乎也让情绪平静了下来。

        林枢跪在地上说道:“母亲,母亲想怎么惩罚媳妇,媳妇都认罚。可是母亲,四妹妹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刚才母亲也看到了,与其打死了妹妹,我们大家都愿意跟妹妹一起承担,母亲,您成全了妹妹,也就是成全了自己……”说着林枢又淌下泪来。

        康邵氏倒是冷静了下来,缓缓的说道:“你不必同我这里讲这些道理。你撺掇我的女儿和我的儿子忤逆我,纵着他们把这一家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如今还来逼着我,也教我同你一般的大逆不道……”林枢顿时慌了神,急忙辩解,却被康邵氏阻住道:“罢了。这一家子都被你把持住了,你也休想摆布我。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康家满门荣耀,断不能断送在你们的手上。”说罢,独留下林枢自己枯坐在祠堂中,自己走了出去。

        林枢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山。那绕不过去、腾挪不动、穿凿不开、攀登不得的山。压的人无法呼吸,只得苟延残喘,又如此坚固的守在每一个人心里的山。即便死生之事、骨肉分离,也无法撼动分毫的、恐怖的大山。她无法逾越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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