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那是春节刚刚过完的季节,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中午的时候,我和二舅、小舅站在外婆的前院里打羽毛球,我记得我跟舅舅们说我最近在修身养性,两个舅舅笑作一团说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懂什么叫“修身养性”了么。是的,我从小思考问题就是这么“飘”~

外婆的院子很大,就真的有一个羽毛球场那么大,院子的前面种着果树,是一种常绿小乔木果树,我们把它叫柑子。常见的一般是秋桔,10-11月结果子,外婆家种的是“春见柑橘”(粑粑柑),一般12-1月隆冬季节正熟,小时候我个子矮,舅舅会抱着我让我自己摘果子。果树的右边种着大片的紫竹,差不多8-10米高、竹竿直径约5厘米、竹竿的颜色是紫黑,比蓝莓的颜色再深一些。这种紫很神秘,我经常长时间地盯着它看,用手去摸它,似乎觉得颜色是涂上去的,一模就会掉色。其实并不会,竹竿摸上去光溜溜的。

紫竹

果树和紫竹的再前面,外婆种着水稻,金色的,面积不大,小时候大人们让我练习走“一字步”,经常让我绕着稻田的边边转圈。再往远方是一条大河,它叫黄洋河(Huang the Yanghe River),属南水北调中线汉江一级支流,发源大巴山南麓,全长126公里, 河水清澈见底,小时候一放暑假我就回外婆家,傍晚的时候,河边有村民洗衣服、清理桑蚕用具,我就在河里游泳。这里有一个很神奇的事情就是,我其实不会游泳的,但我明明记得小时候,我不仅在浅水里泡过,也跟妈妈一起去过深水区,深水区就是脚不能站的,我们在深水区待了一小会儿就赶紧走了,因为有小伙伴朝我们喊说:“快回来,有一条水蛇游过去了。”

黄杨河流域

从黄洋河往回看,再回到外婆的院子往后看,是外婆结婚的时候和外公一起造的房子,也是一个羽毛球场那么长的一排房子,从左往右数一共有五间,外公和外婆一共也是五个孩子。黄洋河流域,田坝谷地耕种历史悠久,这个流域以水稻土和黄泥为主,外婆建造的房子就是以黄泥为主。《奇妙的民居》里讲过一期青藏高原大渡河畔历经千年风雨的“丹巴碉楼”,此楼就是当地的石匠因地制宜,用石块和黄泥搭建起来的。石料与石料之间,掺夹着匠人们自己调制的黄泥,风干之后,就成为牢固的建筑材料。外公、外婆、妈妈和舅舅们的家也是这样搭建起来的。黄泥搭建的房子冬暖夏凉,因为它的保温性能好。

外公外婆还有一处房子,要沿着这一排五间房的左手边往坡上走,差不多500米靠右手边就是妈妈和舅舅们长大后建的一个三层小洋楼,有新房子外婆心里还是得意的,毕竟镇子里并没有第二个有两处房子的人家了,但外婆嘴上总说这房子太热了,因为是水泥、钢筋混凝土造的。跟我们小洋楼紧挨着的一户人家是年轻的一家三口,我小的时候家里老人还健在,他们家有个小弟弟,当时跟我弟弟一般年纪。小洋楼的对门有两户,其中一户是一个老人住,另一户常年没人住,小时候我还觉得挺可怕的,因为农村宅子的大两扇门是木头做的,时间长了就很旧,呈现出深红和黑色相间的颜色,远远看过去非常古老。再往小洋楼的后面走,也是一户一户的人家,其中有一户人家我比较熟悉,因为家里有个小姐姐,大人们让我管她叫姑姑,小时候我会去找姑姑玩,小姑姑很能干,会做很多农务,我就跟着她跑前跑后,我们聊过一次天,我问她长大后想干什么,她说想当老师。然后姑姑问你呢,我说我想当律师。这应该是我们说的最清楚的一次对话了。后来长大了,听大人们说她要结婚了,不在村子里了,应该是嫁到市里面了。就记得“结婚”这个词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好抽象,我完全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是的,我小时候就是如此的懵懂。

外婆家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之一。

每年5月,大贵镇油菜花海

暑假我也去、寒假我也去。夏天我喜欢晚上坐在院子里,听大人们讲“古今儿”,通常都是晚饭后,外婆搬个小板凳坐到院子里乘凉,拿一把蒲扇摇啊摇,哪里有蚊子拍哪里,我也学外婆的样子搬个椅子到院子里,挑一把自己喜欢的蒲扇摇啊摇,哪里有蚊子拍哪里。有路过遛弯的街坊外婆就叫住、拿了椅子出来一起坐,于是夏天的晚上,院子里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有几年镇子里号召大家养蚕,我舅妈也养了,于是晚上我们就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桑蚕。外婆说:“我不敢养虫,太害怕了,白白的、软软的。”我本来也害怕,但看多了就不怕了,我就学舅妈的样子做,把白白的蚕拿起来放到一扇干净的竹编晒垫里,晒垫里先铺着一层纱布,纱布的上面铺着一层消过毒的绿色桑叶,一个一个把蚕都放好之后,再把脏的一扇晒垫里的排泄物和残留的桑叶倒掉,待全部的蚕都转移到了新的晒垫里之后,可以听到整齐的“沙沙声”,那是蚕在吃桑叶的声音,非常微弱,但非常整齐。加上夏天外婆会在院子里烧艾草熏蚊子,艾草的味道悠悠地飘过来,再配上这“沙沙声”,就是我童年关于夏天的记忆了。

有时候时间长了,我坐不住,就会跑到果树前的院子里,一个人站着,看天上的星星,满天的星星,那些星星是我在上学的时候看不到的,城市里面晚上没有星星。夜渐渐深的时候,外婆就开始一壶一壶地烧开水,外婆家是地炉,就是在地上往下挖一个直径10厘米的洞,洞里都是火炭,洞的旁边有一个正方形的大坑,坑上面用四个长木板盖着,这个坑是为了给地炉通风、以及装烧完的火炭。待水烧开,外婆就安排大家一个一个地洗澡,通常让我先洗,洗完了我还可以再玩一会儿,待夜深的时候,街坊就慢慢地回去休息了,外婆就提着手电筒送我去坡上面的楼房睡觉,因为没有路灯,一路上黑漆漆的,大晚上我一个人走上去还是挺害怕的。没有小楼房的时候,我也在黄泥房里住过,盖了新房之后,外婆就让我住新房,虽然她说那里热。

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跑到三楼楼顶的天台继续看星星,也看不懂,就那么看着一颗一颗、亮晶晶、闪闪的,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我仿佛并不是站在房顶上,像是站在天空中、站在宇宙里,时空不断地向我四周延展,我只是仰着头,看着天上一颗一颗、亮晶晶、闪闪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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