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高粱苗一扎高就开始锄地了,庄稼人也进入了午休季节。杨建明家教严格,中午必须休息,睡不着眯着,绝对不允许出门。但孩子们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杨庆生眯在炕上等父母都睡着后溜出了门,结果还没等家人睡醒就会有人找上门。不是拔了谁家正在长苗的葱就是屡掉了谁家的玉米胡须,要么就是掏空了谁家碗大的南瓜。

这些小破坏在农村见怪不怪,杨庆丰跟着哥哥从杏树开花就没闲过。春天摘绿杏、掏鸟窝;夏天逮野鸡、捉蛇、折高粱美美;秋天捉蟋蟀、逮蚂蚱、掰向日葵;冬天打雪仗、溜冰、偷吃冻黄儿...........在孩子们眼里季节变换只是为了给他们换一种玩乐。

秋天开学的时候杨庆丰就通过了只上了半学期的一年级考试,顺利升到了二年级。和之前相比,她不用再拿着哥哥用过的撕的面目全非的旧课本坐在最后一桌的边角上了。她有了新书而且可以和其他孩子共享课桌。

  课要领完新书后的第三天才开始。领新书的那天杨庆丰一天都没有回家吃饭也没有去找小伙伴们玩。她一个人抱着第一次领的新书躲在自家后房墙和院墙的缝隙里一天都没出来。

  崭新的课本带着油墨和草纸的香味,侧边还有清晰的裁割印。杨庆丰一本一本地闻着书的香味,一遍一遍地翻看每一本书。她用已经认识的字将语文、自然、阅读和思想品德课本认真的读了一遍,连其中的插图都没有漏过。她心里不停地默念“真好,真好!”

  房子后墙和院墙之间有一条能走过一个小孩的过道。过道里堆着一些木柴,大人进不去,因此就成了杨庆丰的秘密基地。那年春天河里涨水的时候水渠里到处都是青蛙产的卵。水渠里有一条条透明的带子,筷子粗细,每隔一段有一个黑点,那黑点便是蛙卵。随便哪个水渠里用树枝一挑就能挑起一串。

  当时杨庆丰的语文课本里正在学《小蝌蚪找妈妈》,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破碗又捉了些青蛙卵,便偷偷养在了秘密基地里。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蝌蚪,放学回家书包都顾不得放下就去给蝌蚪添水。眼看着小蝌蚪一天天长大,从小黑点变成了长尾巴蝌蚪,又长出了后腿,就在她盼着小青蛙长前腿的时候它们不见了,碗里的水也干了。杨庆丰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

  多年后,她和母亲说起养蝌蚪的事还是略略失落。母亲说她早知道杨庆丰在偷偷养蝌蚪,不仅如此,还知道冬天时她衣服兜里一直装着一个两端开口,两公分粗的透明小管,管里面塞着一块沾了水的海绵,庆丰在海绵里裹一颗绿豆,等绿豆发芽了又裹一颗红豆进去,等红豆发芽了又裹一颗玉米进去。长大了的杨庆丰不禁惊愕,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领的新书是父亲给杨庆丰包了书皮还写上了她的名字,最后还写了“1994年”。在杨庆丰的记忆里第一次出现了年份这个概念,虽然她去学校前已经把十二生肖背的滚瓜烂熟,但“年份”第一次进入她的意识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少?感觉未知领域广袤无垠?感觉前面渺茫空洞?小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又短暂。

  晚上哥哥和妹妹们都睡着了,杨庆丰还坐在父亲对面盘着腿听父亲讲他在外面打工时听说书的说来的故事。有些是父亲编出来逗她的,她都听的津津有味。直到母亲把家务做完,把明早烧火用的柴备好也来睡觉时庆丰才极不情愿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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