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整，沈长明在楼下按了几遍门铃，始终没有开。
他有点烦躁地拔下头盔，十一月的夜晚，冷风嗖嗖的。
站在避风口，沈长明拿出电话拨了过去，还是没有人接。
沈长明猜测，这家人大概睡着了。晚上十点以后，这样的订单太多了。
辛苦了一天的人们，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家，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点了一份外卖。等你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他却睡着了。
沈长明很是无奈。
带回去吧，是不可能的。
不带回去吧，他连单元门都进不了，也没有办法放在人家门口。
打了几次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无奈之下，沈长明只好站在楼下大喊。“302，你的外卖到啦！”冬日里的深夜，回音格外响。
“喊什么喊？”一楼灯亮起来，一个女人头伸出窗外，压低了声音说道。
该叫醒的没醒，不该醒的却惊醒了。
沈长明自然知道这样喊不好，可是又没有办法。
“大妹子，实在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那你能帮我开一下楼道门吗？”女人也知道沈长明的不容易。
女人没在说什么，关上窗，然后关了灯。
过了一会儿，除了“咯噔”一声单元门开了之外，再无动静。
沈长明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慢慢爬上了三楼，他不敢再敲门。
拿着手机又打了两遍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无奈之下，他发了一个信息：您好，餐食已送到门口，打您电话未接，请及时查收。
每回碰到这种顾客，沈长明也是有苦说不出。
他收到过几次投诉，大意就是嫌弃他把餐食留在门口，而没有送到家里。
所以他想了一个笨办法，把通话记录截图，然后把餐食挂在门上拍张照。
即使如此，还是会存在被投诉的情况。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的工作不好做。他其实已经很感恩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进小区，把餐食送到家。想起今年第一季度，他不但没有挣不下钱，还反而损失了一笔。
四月的时候，春暖花开。按常理应该是他们行业最好赚钱的时候。气候不是很凉，微风拂面。只要接单勤快，服务态度好，还是可以赚得到钱的。
沈长明是接单很快的人，他追求的就是速度第一。
可没想到这也让他吃了大亏，他一开始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各个小区在四月中旬逐步解封。可是按照要求，他们这些送餐快递员还是不能进小区。
其中有些小区人性化管理，在门口摆了小架子，按单元号和门牌号详细区分；另外一些为了管理省事，就在门口摆放了简易的架子，任由他们随意把餐食放在架子上。
沈长明为了接到大单子，专门抢了一些路途遥远的小区，这其中有一些他并不熟悉。
六点多的时候，他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给用户打电话。他一般希望等他到的时候，用户是在门口等着他的，这样可以节省他不少时间。
接电话的是一位女生。
“出来拿一下你的饭。”沈长明说道。
“我还在路上，马上就到了，您可以等我一下么？”女生问道。
“不行，我后面还有单子，等不了。”沈长明原则性很强，他确实不想等，因为他在等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可以去接另外的好几个单子了。
“那行吧，您看看放在哪里合适？”
“我给你放在你门口的架子上了。中间层，你一进门就能看到。”
“好的。”女生没有再强求。
沈长明把餐食放好，有点不高兴，傻子才在那儿等呢。一边往车子旁走去，一边已经接好另外一个单子了。
带好了头盔，沈长明一溜烟儿而去。少了那么几份饭，沈长明觉得车子都轻松了很多。
没想到十分钟之后，沈长明在等餐的时候，那位女生给他打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在哪里？”对方的姑娘问道，“你说给我送到的餐，我为什么没有收到？”
沈长明心想，怎么可能？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在小区会丢了？
“怎么可能，我肯定给你放在架子上了！”沈长明肯定地说道。
“那你现在在哪里？你过来看一下。”对方说话的语气，也已经强硬起来。
“不可能，你们小区一进门右手边有一个架子，就放在架子上面第二层。”沈长明记得清清楚楚，他肯定放在那里了，这是他为数不多远行程的单子。
“那肯定是你记错了，我们小区一进门，只有左手边才有架子。请你立刻回来看一下。”女生的声音也严肃起来。
可是十分钟的路程对于沈长明来说，已经可以骑得足够远了。即使是回去，这一来一返也太远了。
沈长明这边沉默了，那边的女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生气地问道：“那怎么办？我要点退餐吗？是要打电话给商家还是投诉你？”
沈长明一听说她要投诉，心里有点慌了。一旦涉及到投诉，后续就是费时又费力的事情。
“不是，那你看这样行吗？我把所有的餐费退给你。真是奇怪了，今天你们那个小区，好几个丢餐的。”沈长明不经意嘟囔着，想着会不会引起女生的同情。
“不应该呀，我们这个小区安保情况还是很好的。而且前后不过几分钟，谁会拿这个？”女生觉得他在找借口。
“我确实不清楚，但是我也确实是送到了。我现在过去实在是不方便了，我就把钱都退给你吧。”沈长明只好服软了，再纠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看你态度还蛮积极的，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两个一人担负一半。”女生也做出了妥协。
“那你把账号给我，我马上发给你。”
“我的账号就是我的手机号，你来查找我吧。”女生说完就挂了。
沈长明赶紧添加了女孩的账号，并且给她留言：真的是不好意思，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共三十元的饭钱转给你。
女孩回复道：有时候稍微注意些吧，这样一天损失也挺多的。
看到信息后，沈长明心里还挺安慰的，至少女孩知道他的难处。
没想到过了几天后，沈长明发现有一个好友添加信息。沈长明打开一看，是之前那个女孩子。
备注栏有条信息：师傅，我想你送的餐食应该不是丢了，而是送错了小区。你下次注意看对路。
沈长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事情过去了这么几天，女孩还在关注事情的后续。
“谢谢你啊，姑娘。”沈长明心怀感激。
“不客气，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你下回多注意些就是了。”女生说完，没有再回复。
后来，沈长明特意关注了一下这个小区，还真是和旁边的小区名字相似。
吃一堑长一智吧。
从那之后，他会认真核对所有信息，并拍照留底。
沈长明拍好照片，正准备离开。
房门从里面拉开。
沈长明停住脚步，看见屋里的人。
“不好意思啊，大哥，我睡着了。”屋里的男人睡眼惺忪，严浩翔拔拔头发，浑身都是油彩。
“没关系。知道你们年轻人忙。”沈长明客气的点点头。
“这两天你们可算是能送上门了，前两天小区管制的时候，又要到门口去拿。对于你们快递行业，不能送到家门口，都觉得不方便了，真是感谢你们了。”严浩翔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前几天因为要到小区门口取餐，严浩翔都不知道饿了几顿了。
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这段路会让他失去灵感。
沈长明笑了一下，“那兄弟，不跟你聊了，我要走了。”
“注意安全呀。”严浩翔摆摆手。
沈长明心口发热，似乎寒冷的冬夜也不那么寒冷了。
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很讨厌，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个孩子，每张嘴都要吃饭。为了抢一单生意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他不和用户热情，也不需要用户的感谢。
可是今天晚上有点莫名的温暖，不论是那个女孩，或者这个男人。
“你感到一切人都需要你的时候，这种感情就会使你有旺盛的精力。”
——高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