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刚吃完晚饭,小年就跑过来扯着半夏往外走,边走边说:“快,桂爷爷要讲故事了。”
半夏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原来天已经全黑了,今天原来晚饭吃得晚了啊,怪不得觉得那么饿。
半夏回头看了一眼奶奶,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村里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了,有桂爷爷在她们是一万个放心,只要桂爷爷开始讲故事,整个村子都会安静下来,大人们享受着没有孩子们吵闹的安静,因此没有哪家人会阻拦孩子们往村头桂爷爷那里跑。
半夏一出门便撒开腿跑,把小年都甩到了后面。
半夏赶到桂爷爷家的时候,他仍是披着那件黑斗蓬,正笑眯眯地问着伙伴们今天上哪玩去了,有什么新鲜的玩意。
桂爷爷看到半夏跨过门槛,抬起不太灵便的右手招了招,半夏有点怯怯地向他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半夏总能感觉到桂爷爷身上有着不一样的东西,对人无害,却让她心生恐惧。
她曾悄悄地问过伙伴们,但大伙无一人能感觉出来,反而觉得她脑子秀逗了,嘲笑了一番。
桂爷爷往她和后来跟上的小年手里塞了一把五彩的糖果,这才坐回床沿。
半夏依旧是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桂爷爷。
“那一年,生意并不好做,的确也是,连吃的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钱买得起酒?”桂爷爷喝了一口烧刀子开始讲了起来。
“我在外晃了很久,每日都只勉强吃个半饱,后来年关将近,我一狠心,拿10斤酒换了5个大饼便回家了。
路过秀青山的时候,天降大雪,连路都看不清,没办法只能找个躲雪的地方,想着天晴再继续上路。
不曾想找来找去,连个亭子都没。只好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挖了个雪窝子出来,一猫身就钻了进去。
天寒地冻,我身上只有两件单衣,根本无法御寒。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万一冻死了,谁会给我收尸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成为野兽的食物。”
桂爷爷说着又喝了一口酒,脸色平静得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有小伙伴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半夏心里像有颗大石头堵着一样,很用力地深呼吸几下才找回点空气。
桂爷爷望着门口继续悠悠说道“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不一会儿我能看到的地方都被雪覆盖了。
心想反正也活不长了,不如好好欣赏这个世界。
雪还在不停地下,我过一会儿就要用脚踢开身前的雪,防止被埋在雪下,眼前一眼无尽的白,让我觉得眼睛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但又怕自己就此永远睡过去,过一会儿又努力睁开眼。
这个时候,我发现雪地里有个灰影在动。
这样的大风雪天,不是饿坏的野兽都不会出来觅食。
我放缓了呼吸,心中念叨着千万不要走过来。
事情永远都不会如我所愿,那灰影一步步走近我藏身的雪窝。
待它走近,我心一松,原来是一只灰狐。
两只高吊着的三角眼盯着我看,眼里的意思不明。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冻得手脚僵硬,手里除了一根扁担并没有其他趁手的兵器,这样的情况下打肯定打不过。
我慢慢将扁担握在手里,灰狐没有动,只是看着我,我看着它,直到天色渐暗。
天要是全黑,对于没有野视能力的我是很危险的。但眼前的灰狐似乎没有让我点火的意思,我心里不停地懊悔,干嘛不早点烧堆火。
当初的我还是太年轻,没有多少经验。
我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只大饼,向灰狐扔了过去。
灰狐显现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做,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咬起大饼就走了。
灰狐一走,我活动了一下早已冻僵的手脚,摸索着去捡树枝,幸好雪夜里还能看得见。
好不容易在雪窝子前点起了一堆火,我刚拿出大饼想烤热充饥的时候,灰狐又出现了。
我拿着饼,看着它。
它看着我手里的大饼。
完全无视眼着烧得正旺的火。
我看看它眼里冒着的绿光,神差鬼使之下,又将手里的大饼扔向了它。
这次,它没有走,而是叨起饼继续眼冒绿光地看着我。
准确地说是看着我怀里揣着的大饼。
怀里还有三个大饼,如果雪下足3天,我一天一个饼还能维持,但是此刻如果不给它,我在思考自己能否打得过。
没想到灰狐竟然低下了头,呜呜叫着。
我往怀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大饼扔给了它。
灰狐欣喜地叨起大饼转身跑开。
步履轻快。
待狐走后我飞快地扯出半块大饼塞进嘴里,就着烧刀子吃了个半饱。
身体终于找回一点力气和温度。
刚想闭眼休息下,那狐竟然又回来了。
我抓紧扁担,心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给它大饼了,有木事拼个你死我活。
灰狐抬起眼看看我,在离火堆几米远的地方趴了下去。
我猜不透它的想法,双手依旧紧握着扁担。
寒夜漫漫,又冷又累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火堆早已熄灭,而自己并没有觉得太过寒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团灰绒从怀里跳了出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晚抱着灰狐睡了一夜。
怀里还有狐族特有的臭味,薰得我直想吐。
直到灰狐走远,我才想起怀里的大饼,一摸,竟然还在。心中舒了口气。
雪变小了,我却不敢轻易下山,因为路早已不见踪影,这个时候走山路,随时可能摔死。
喝了一小口烧刀子,我在周围捡了些枯枝生起火来。
在雪窝子附近寻找些能吃的食物,竟然在一棵枯树上找到些木耳,串起来烤熟配着半个大饼吃了。
转眼又入夜,灰狐竟有些步履蹒跚地走来,仍旧在离火堆几米远的地方趴下。
我拿出怀里剩下的最后一只大饼,撕下一半向它扔了过去。
灰狐爬起看看我,叨起大饼一步步地往外走。
我想,或许它再也不回来了。
不曾想,在火堆渐渐小下去的时候,它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这次是直接钻入我的怀里。
我没有睡着,能感觉到它有些不一样的呼吸。
我想了想,明白了什么。
它的样子不就像几日没有吃饭的我吗?
那么无力那么虚弱。
我摸索着拿出怀里仅剩的半只大饼,放到它的面前。
它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吊着的三角眼里冒着绿光。
它一口便把饼吞了下去。
我很想问它之前那些饼的去向,刚想开口,话便哽在喉咙,那一年,父母是不是如刚刚的它那样虚弱?
而每日喊饿的我其实已经吃光了父母唯一能找到的食物。
一人一狐就这样相拥着又过了一夜。
第三日,天已放晴。
灰狐在我醒来前已不知去向。
我收拾一下东西,开始下山。
刚到半山腰,眼前掠过火红的影子,原来是一只受伤的野鸡。
我捡起野鸡,看到远处有两只灰狐慢慢远离,其中一只腹部膨胀。”
“野鸡肉好吃吗?”小年突然问道。
“我没吃,拿去换了钱,买了米面回来,不然过年就没饺子吃咯。”桂爷爷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后来,它们怎么样了?”半夏问。
“应该过上了很幸福的生活吧!”桂爷爷看向某处说道。
半夏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哀伤,却不知从何而来。
桂爷爷给大家发了五彩糖,大家纷纷散去,只余呆坐床头的桂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