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水，到处是水，他感觉自己就是水了。
死，也许会死，接着他失去了知觉，因为很多水浸入体内……
世界的节奏似乎慢了下来，光感觉在在海水中像是一个婴儿在母体中一样自由，渐渐地随水摇晃，他感觉自己睡着了，就此睡着了。
“快来看，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传说中人鱼？”
“不可能，人鱼有这么黑的？”
“这不是人鱼，这是人！”
捞到鱼的女孩说道。
你正好找不到老公，你就领回家吧。
这倒可以，不过不知人家是死是活，家中有没有妻小？
仿佛一次重生，光同学从朦胧中醒来，正如混沌初开的盘古一样，猛然想来一个刀劈华山的招式，可惜人被渔网网着。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海水泡肿了，也许连他妈都不认识了。抬不起来，而且嗓子里全是海水，一张口就是呕吐着海水。
嗨，竟然是个活物！
快来看啊！蓝妮子网上来一条大汉，真是好闺女何憾无夫啊！
光同学还是不停地呕吐。
是啊，看这样子，像是从老家来的。
是的，老家来人了，我们也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老家来人了，上次见，好像是民国时期，那个是识文篆字的，最后不知所踪，真是可怜。这个不知道会怎样？
光同学还是不停地呕吐。
没事，这是被海水灌的，不过也很奇怪，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那是要活着的，不然蓝妮子不就没有夫君了吗？
光同学还是不停地呕吐。
他们说的那个蓝妮子，就因为脖子后面有一块蓝色胎记，所以叫蓝妮子，父母也嫌弃，别人却不嫌弃，人长得很美，但是就因为那块从娘胎里出来就有的蓝胎记，所以至今无人敢要。
光似乎停止了呕吐，有一双肿眼泡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嗓子眼里似乎都是腥臭味，他说不了话，耳朵里也是水，听不到。
让他先出来，把水再好好空空，然后再和他说话不迟。
蓝妮子，你带回去吧。
反正你也没有男人，我们也不胡说什么，要是别人，族长是不会叫带回去的。
是的，族长发话了，蓝妮子特殊，这是上苍的眷顾。其余人就不行。
蓝妮子，要不要帮忙？许多人笑着问蓝妮子。
帮忙？你们当蓝妮子是金枝玉叶吗？
是啊，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女中丈夫啊！
光同学还是想吐。
不过还是有几个男人，用渔网和横木架着光同学走回了蓝妮子的家。在他们眼中这个人会成为蓝妮子的“奴隶”。这些人很少在蓝妮子长大后进过这座院子，这座院子里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恍惚中，光同学，只听到那几个男人说笑着走了出去。
蓝妮子，开始做饭。
奇怪的是蓝妮子一句话都没有讲，光同学的耳朵里的水涌了出来。
蓝妮子说话了，唉，你，我现在用温水给你冲个温水澡。你若能听见我说什么，你给我点点头。
光一点头，水又接着流了出来。
但是，蓝妮子不管这么多，她就是要给他洗澡。
蓝妮子，感觉这个人不像人，而是感觉像自己捕上的一条大白鱼，杀鱼总要给它洗洗澡。给他洗澡，就是给鱼洗澡。
光逐渐感觉光线弱了下去，黑夜就降临了。
蓝妮子没有给光吃什么东西，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光同学是在海浪声和海鸟的鸣唱声中，还有远方的渔歌互答声中，竟然还有风铃的声响，甚至蓝妮子的鼾声中睡着的。他很想起来，但是身体仍然很潮湿很沉重，身不由己的感觉淹没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睡在了何处。
光同学是在海潮声中醒来的，光同学感觉自己的浮肿也没了，而且想吃东西，他闻到了一股很香的鱼肉粥的味道。他想爬起来，但是感觉爬不起来，仔细一看，自己被一条锁链锁着呢？
哟，你醒了。蓝妮子边吃粥边说话。
您好！
您？
蓝妮子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这话。
饿不饿？
不饿！光看着眼前的蓝妮子，感觉像看一位黑美人，终年的日晒，让蓝妮子一张秀气的面孔更加质感耐看。海一样的双眸，略显高挺的鼻子，一张嘴巴却异常小巧，似乎能看出这个人性情的含蓄与忍耐。
您，为什么用链子锁着我？光同学客气地说着。
锁你，是怕你跑了，不是为了把你当奴隶。
我不会跑的，茫茫大海，往哪儿跑啊！
那不一定，你怎么来的？
是被你救的。
屁，是你钻进我的渔网的。
啊！
所以，我想如果你再跑了，我就真的找不到男人了。
你们这儿没男人啊？
有是有，不过我看不上。
不会吧，我长相也不好啊！
不不不！你长相可好了！我就是喜欢长相俊的男子。
光同学实在不敢相信！
你不信算了，因为我美，所以在这个岛上没人敢娶我，他们认为美丽的东西也许都不是吉祥的，所以不敢娶我，而我也看不上他们。
那能不能先把我放了？
那你答应我，不会走！
光同学认真的说，我不会走的，我也不想走！
那好，来我给你松绑。
蓝妮子把光同学揽在怀里，光同学感觉蓝妮子深山有一种清香，而蓝妮子的头发是齐臀的，那双大眼睛吸引着光同学，但是自己一看蓝妮子的牙齿不整齐。蓝妮子虽然穿着衣服，但是柔软的胸部贴着光同学的脸，光同学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泪水竟然流了出来。
你干嘛呢？唉，你哭啥！
没啥，眼睛有点酸涩。光想掩饰自己的窘态。
蓝妮子扶起光同学略显柔弱的身体。
吃粥，粥很香。
吃完粥，你就跟我去打渔。
我不会。
我教你啊！
你不问我从哪儿来吗？
你都答应我不走了，问你从哪儿来有那么重要吗？
好有哲理，光同学心想。
光同学边吃边打量这所房子，白墙黑瓦，飞檐风铃。屋前养着各种花，很是温馨。
光同学竟然再一次哭了，这儿竟然有家的感觉。
说吧，为什么又哭了。
我想说，可是一说就长，你愿意听吗？
蓝妮子笑着的脸静了下来，她看看天色，说，我愿意听，既然你会成为我的男人，我们会有时间的，这样吧，你先跟我去打鱼，回来，我听你好好说。
嗯嗯！
蓝妮子带着光同学走在街上，很多人跟蓝妮子打招呼。
蓝妮子，真是好命，遇见这样好的一个良人。
是吗？我都多大了，老天爷就不能给我这样一个好男人。
光同学也自信的挺起了腰杆。
别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这对一队人。
坐上蓝妮子的大木船，蓝妮子教光同学撑船。
光同学看着蓝妮子撒网，帮着蓝妮子收鱼。
蓝妮子收网的姿势特别美，仿佛舞蹈一样。玲珑的身段，让这个孤独许久的老男人开始迷恋起来。他想他应该有个家了，然后一个娃娃，不，或者很多娃娃，那样听着他们每天在身边傻笑也是好的。
两个人在落日的余光中回到岸上，光同学给蓝妮子唱起来《渔光曲》。
结果，蓝妮子也会唱。
你怎么也会唱。
我告诉你，你会的，我都会。
光猛然一惊，你到到底是谁，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回家，回家！回家就告诉你。
打渔归来，街头巷尾都谈论这件奇事，也许这座偏僻的岛屿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浪漫了。仿佛这件好事不仅发生在蓝妮子身上，而是发生在很多人身上。
用晚饭的时候，蓝妮子一言不发，光同学也不知道说什么。
反正海味在他口中也就这样，虽然鲜美，但是有一个问题在心中，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好吧，我告诉你，这座岛，名字叫做水牛桩，传说我们的老祖宗从中土来的时候就带着一只水牛乘船来此，说是躲避以前的战乱，反正很多人跟着他，然后在这里繁衍生息，发现这儿种田不可能，只能打渔为生，但是这个岛的名字就叫水牛桩。因为我们这座岛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木桩打在海洋上。
哦，那么你们对我们这些中土来的人是不是很感兴趣。
也就那样吧，但是我因为一直没能找到男人，所以被人瞧不起。
我来了，是不是天意。
也许是吧。
你不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没必要，你愿意跟我过就过，不愿意就走，我不拦。
我……
别急于告诉我，因为这样你未必能做到，我们这个岛没几个人出去过，出去的人都没回来过，我们没见过世面，我们懂得很少我们只知道实在。
光同学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着。
两个人，一个人睡外面的棚下，一个人睡屋里。月光仍是皎洁，四周仍是海风声。
第二天天一亮，很多妇女围住了家门，往里面窥视。
看到了吗？睡一起来吗？
别挤我，我还没看到。
看到了，那个外来人睡在棚子下面的，蓝妮子睡在里面的。
那就好！
好什么？
我想让我们家的儿娶蓝妮子。
别不要脸，先前干嘛去了。
先前嫌人家蓝妮子漂亮，不敢娶，现在有人来了，憋不住了。
是啊，圣人说，此一时彼一时也。
别搬圣人做挡箭牌，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是是，我一定把头发剪短一些。
你剃光了头，也不见得长见识。
好好，您说得对，我就是要去蓝妮子做儿媳妇。
于是很多妇女挤破了蓝妮子家的门。
蓝妮子走出门。
各位婶子大娘，你们来我这儿做什么。
蓝妮子，我们就直说，我们想让你做我们儿媳妇。
婶子大娘，说句难听的话，你们真不要老脸。
你咋这样说话呢？
你们想让我怎样说话？
起码有尊重。
你们尊重我吗？
先前，你们家儿子想跟我好，你说这不行。现在，看着我有男人了，又来求婚，这叫尊重吗？
其余人还想说话，已经很没脸的走了。
光同学本能的退了一退，他知道，在他的灵魂深处逆来顺受强过与人争锋。尤其在这异国他乡，退让与忍耐就是为了更好的保存自我。
别往后退，我都没后退呢？
光同学感到自己像个孩子，而眼前的蓝妮子像个母亲一样。
打渔，吃饭，卖鱼，卖给收鱼的，然后她仍睡屋里然后一天又一天。
船是经常来，但是光同学似乎没有想着离开。
你还走吗？一天蓝妮子这样问光同学。
不知道，不过我想和你在一起。
蓝妮子用她那秀美的眼睛望着这个外来人，这个人身材不高，也不魁梧。眼神之中透着善良与怯懦。可是这个男人就是我一生的依靠吗？他的过去我想知道，可是我知道他也许想说又不愿意说，那就不问了。他不愿意说，我就不问。
光同学感觉蓝妮子就像自己的一棵大树一样，这感觉好怪。也许这个荒岛是他漂泊小半生的归宿吧，人年岁逐增，一切皆成泡影，就这样吧。
于是两个人悄悄地结婚，从此这个紧锁的院子里充满了笑声。
第二年的秋天，他们上一个大胖小子。
这件事并没有让岛上的人感到惊讶，而是觉着平常。
取名土儿。
土儿三岁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就不愿跟他玩，视他为异类。
土儿五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帮着爸妈打渔，别的小朋友仍是不愿跟他玩。
土儿不哭不闹，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岁。
土儿长到十岁的时候，光同学开始想家了，他想回去看看老父老母，还有亲人们。
在一次吃饭的时候，他想回去看看，然后在回来和他娘俩好好过日子。
蓝妮子听了这话，放下碗筷。
光，你知道吗？
你说。
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我还会回来的。
你怎么出去？
船。
你怎么回来？
船。
可是你不认识路。
我……
蓝妮子叹了一口气，你走，我不拦你，不过，只怕组长不会放过你。
光同学不再说话。
别叹气，你走，我们娘俩送你。
土儿一言不发，性格很像蓝妮子。
面色黝黑，很是秀气。
蓝妮子知道，如果光走了，他会被整死的，因为组长虽然答应，但是组长毕竟老了，新的接替者就不会这样认为了，她现在不能没有光的日子，经历过孤独的人，更珍惜共处的日子。与其做了母亲之后，女人更懂得珍惜。
一个大雾的清晨，他们要送光同学回故乡了。
静悄悄的，街上无一个人。
蓝妮子没有东张西望。
快走到海边时，太阳出来了，一切清晰可见。
你走吧，孩子他爹。千万别回头，我们娘俩等着你。
去吧，爹，帮我们给爷爷奶奶问声好。
光同学百感交集。转身欲走。
发现娘俩快速向另一边的悬崖走去。
光，爹，我们爱你！娘俩说完之后，一起跳了下去。
啊！光也往这边跑去，可是来不及了，下面就是海洋。
在光的背后一群人追了上来。
别让他们给跑了，整死他们，声音震天。
光同学，也跟着一头栽了下去，水，又是水把他们给淹没包围……
等他们醒来，竟然趴在一座岛上。
光，土儿，你们快醒醒，我们还活着。
蓝妮子叫醒了丈夫和儿子。
光睁开眼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景象这样熟悉。
没错，光最后确认这是他服奴役的那座岛。可是他发现很多人在搬东西。
光连忙带着妻儿上去追问，怎么回事？
唉，你这个人，你不知道吗？
岛主死了，他的儿子嫌我们可怜，觉得这些花赚不到钱，就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今天坐船回中土。
光首先去岛上领了钱，竟然没人怀疑他消失十年。
然后乘着船，他们开始向中土驶去。
火车，汽车，到家的时候，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司机的问话，家乡话他会的不多了，地名说出来，司机开心的说，这个他知道，上车吧，保准不会错。
错是没有错，但是他已经认不出自己的村庄了。
他问询之后，很多人围了上来，有人把他带到了他的家，已经是楼房了。
娘，儿回来了！光同学边哭边说。
老人家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
是光吗？真的是你？
是我，娘！光同学跪倒在地上。
你还活着？光他爹，咱孩子还活着。
啊！光的父亲也走了出来。
老父亲走了出来，把眼前的人看了又看。
这些年，你都去做什么了？
光同学平静下来，把这些年的经历，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给父母看。
很多人走了进来，对这三个人品头论足。
接下来就是棘手的事了，光同学的身份问题，还有这两个海外来客的身份问题。怎么证明，怎么获取，这都不好办。
还有就是，他们在这个村庄生活，他们的一些生活习惯和他们严重不吻合，他们常去河里捕鱼，很多喜欢垂钓的人根本钓不过蓝妮子。
这下，很多人找上门来。
甚至有人传言，他们三个身上的气息不对。
当地人开紧张起来，他们本来就不爱和外界人交流，眼下话语更少。
父母对他们虽然好，可是眼睛瞒不住的，已经开始警惕了。
光，我们走吧。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我的老父老母呢？
让爷爷奶奶跟着我们。
他们年纪大了。
我们何去何从呢？
第二天，天还未明，光感觉有声音在身边响起，他以为是妻子或者儿子如厕，没在意。
等太阳升起，他起身一看，妻子儿子都不见了。
留下了一封信，看笔迹知道是儿子写的，那字体是他教给儿子的。
爸爸，妈妈为了不让你为难，带着我走了，我们将回到大海中去，也许只有那儿才是我们的家园。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活着的，你也要答应我们要好好活着，你不要去找我们，妈妈说，她认识回大海的路，你要照顾好爷爷奶奶，不要挂念我们！我们走了。
永远爱你的蓝妮子和土儿。
光同学看得热泪盈眶，他百感交集，滚下床来，裹好衣服，就往外跑，去寻找他们，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自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