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八月,暑气渐消,入夜之后,地气转凉,洛阳行宫内的宫婢们已在薄纱之外又加罩了一层单衣,此刻夜已深沉,万籁俱寂,皇城宫殿之内却充满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数百名身着重铠、手持利刃的军队悄然潜入了皇城之中,在每个宫门都留有专人把守,任何宫人一旦靠近,便立即格杀。
椒殿院内,龙武衙官史太将血淋淋的刀身从唐昭宗身体内抽出,看着已然气绝的皇帝,此番入宫弑君的三个策划者——左龙武统军朱友恭、右龙武统军氏叔琮和枢密使蒋玄晖面面相觑,原来杀皇帝,竟这么容易。
丢掉所有尊严的皇后
唐昭宗尸身旁,还倒着昭仪李渐荣和河东夫人两位女子,她们在最后一刻用身体替唐昭宗挡了几刀,但最终没有改变弑君的结果,而殿院的另一个角落,亲眼看到这些叛臣弑君逆行的何皇后,此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皇帝都被杀了,是不是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但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因为,她身后还有一个年幼的皇子——辉王李祚,需要自己来保护,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保护这个孩子。
“大人,她杀不杀?”史太提着刀,向前走了几步,扭头看着蒋玄晖等人,等候着最终的发令,今夜的鲜血让其刺激的有些杀红了眼。
朱友恭、氏叔琮没有吭声,因为这次他们两位武官也是奉命行事,主导宫变者其实是旁边站着的这位枢密使大人——蒋玄晖。
接受命运还是拼死一搏?
当时汴梁方面给的信儿只是让除掉皇帝,没说要不要杀皇后,正当蒋玄晖有些迟疑之时,躲在殿院角落瑟瑟发抖的何皇后突然跑了出来,凄然地跪在了蒋玄晖的面前,此刻,她抛却了所有的尊严,钗鬓散乱,匍匐在这个刚刚杀了自己夫君的逆臣面前。
蒋大人,求你不要杀我们,求你们了。
虽然乞求的希望不大,但是何皇后还是决定,哪怕是最后一根稻草,自己也要去试着抓一下,不为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为了这个即将崩溃的帝国。
皇后哀哀的哭泣声,让蒋玄晖听着动起了恻隐之心,若不是皇帝和汴梁那位摊牌翻脸,对方又逼迫得紧,谁愿意当这背负骂名的弑君之臣。
蒋玄晖叹了口气,将皇后扶了起来,扭头和另外两位商议,毕竟朱温也只是让杀皇帝,没有说清除宫苑之人,而且皇帝驾崩,这善后的场面事尚需要皇后来打理,若是皇后、皇子也随之暴毙,事情做得太明显,大家反而无法向天下人交待。
蒋玄晖的一念之仁,最终让何皇后母子,幸免于难,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也正是这次的心软,为自己未来的悲惨埋下了伏笔。
何皇后,一个美丽的女人
天子驾崩,对外宣称是昭仪李渐荣和河东夫人谋逆所致,作为条件,何皇后站在了台前背书,证实了这个充满质疑的消息。
在众臣的拥戴之下,何皇后的儿子——皇九子辉王李祚灵前继位,何皇后变成了何太后,看着年幼的儿子,何太后开始认真考虑着孩子的将来。
从天佑元年正月,自己和先帝被朱温从长安挟持到洛阳,大唐皇室就成为了朱温手中的待宰羔羊,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屠刀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狠,在弑君事件发生之后不久,元祐二年,蒋玄晖又奉命处决了皇室内的九位亲王,其中就包括何皇后的大儿子,李裕。
面对如此危急的局势,皇室凋敝,先皇故去,自己一个柔弱的女人,该如何撑起这座倾斜的大厦,该如何挽回这个岌岌可危的局面呢?
她看向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枢密使蒋玄晖,自从朱温回军洛阳之后,为了平塞天下议论,借口杀了当夜弑君的朱友恭、氏叔琮两人之后,蒋玄晖就变得沉默了许多,那种狐悲的感觉,何太后立即就捕捉到了。
何太后觉得,这个人或许能够拉拢得过来,即便是与虎谋皮,自己也得试一试。
而此刻自己又拿什么来拉拢蒋玄晖呢?作为傀儡皇室,何太后的手中没有权力,更没有金钱,想要拉拢这个权臣,何太后的手里只有自己。
为了皇帝,为了国家,名节算什么?
此时的何太后,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她决定赌一把,她命人悄悄将蒋玄晖召入了宫内,夜色迷人,在朱温和何皇后两者之中,蒋玄晖最终选择了何太后。
自从蒋玄晖和何太后有了这层关系之后,他便被拉上了保卫皇室的船上,心理向皇室倾斜开来。
蒋玄晖觉得朱温只是想当权臣,自己应该可以保住小皇帝母子,但他没有料到,朱温想杀他们、称帝的决心,更炙热。
最终的命运
在何太后的哀求之下,蒋玄晖开始故意推脱朱温称帝的计划,朱温这边心急如焚,想要赶紧称帝,而蒋玄晖这边,一会儿说禅让流程不对,一会儿又推辞天下不稳,不宜操之过急,反正就是一个拖,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洛阳现下虽然没有跟汴梁抗衡的实力,但只要自己还是枢密使,在洛阳这个地境上,还是能够护得皇室周全的,此刻的蒋玄晖,俨然一副“假父”的模样,何太后这段时间给自己加官进爵,让他感觉到,其实留下一个唐室,也不是一个坏事。
然而他忘了,这个天下,最大的拳头,是朱温的那只,砸下来就会要人命。
看着蒋玄晖推三阻四,朱温很上火,而与此同时,他接到了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素的密信,告诉朱温,唐朝大臣们,包括蒋玄晖等人,在太后宫内密谋发誓兴复唐室一事,玩鹰这么多年,最后反而被鹰给啄瞎了眼,朱温狞笑着,悄悄下达了一道给洛阳方面的命令,洛阳城内,听自己话的,可不只有蒋玄晖一人。
当蒋玄晖穿着官服走出家门之时,门外密密麻麻的兵士,让其意识到了不妙,随后,他便被朱温派来的特使下令收押并匆匆处决,而与此同时,洛阳的皇宫之内,何太后的宫殿之外也被禁军围了起来,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走入宫殿之内,根据朱温的授意,秘密处决了何太后。
在最后的那一刻,何太后坦然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尽力了,先皇,臣妾真的尽力了。
在处死蒋玄晖、何太后之后,朱温下令皇帝废黜自己的母亲何太后为庶人,同时向天下宣布,何太后是因为与蒋玄晖两人的事情败露,最终羞愤自杀而亡的。
大唐最后一位皇后,就这样,香消玉殒,在拼尽全力之后,没能挽救回帝国的命运,大唐在何太后死去的两年后,十六岁的唐哀宗,被朱温赐予的一碗鸩酒,毒杀于曹州,曾经灿烂一时的,大唐最终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