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燕挂断电话，有点闷闷不乐。儿子正在地垫上搭积木，专注地可爱。老公躺在床上玩手机。林燕走进卫生间，放平浴盆，打开花洒，给儿子放洗澡水。
“你们刚才聊什么了，我听到什么四件套？”老公吴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卫生间门口，随口问。
“他们把我和宝宝最喜欢的四件套拿出来用了。”林燕郁闷地回答。
“哦，那个呀，姐姐前阵子跟我说过。”吴为漫不经心地说。
林燕讶然抬头，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一床四件套吗，你嫌弃就不要了呗！”吴为说话时仍然盯着手机，全然没发现林燕脸色变化。
林燕只觉得再也压不住一腔怒火，手腕一抬，花洒中的水流喷向吴为裤腿，湿了一片。
“你发什么神经？”吴为吼道。
儿子闻声走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爸。
林燕放下花洒，把儿子抱在怀里，冷冷道：“我发神经！结婚几年，你见过我喜欢什么东西吗？你记得宝宝在那小熊被单上又蹦又跳的样子吗？我把你最喜欢的东西扔掉试试？”
“谁知道你喜欢，你又没说过！”吴为扯了扯裤腿，“我裤子都被你淋湿了。”
没有一句宽慰，更谈不上道歉。
冷凝的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句话，不就是一床四件套吗，至于那么小气？
（二）
几年前，林燕和吴为经人介绍，确定恋爱关系，半年后结婚。吴为的父母早些年过世了，姐姐也出嫁了。因为经济不宽裕，象征性地给了一点彩礼，婚事从简。嘱咐女方不必置办多少嫁妆。
林燕婚前十几天辞职，回到娘家。母亲按照老家的规矩，给女儿准备了八床被絮。配套的四件套却等着女儿回来，自己去挑选图案。
林燕性情淡泊，物质方面要求不高，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挑选四件套时，也是泛泛地看看。母亲说好看的，她就点头了。选了五六套，林燕漫无目的地看着货架上的花样，突然看到一幅图案。
蓝白的底子上绘着小熊、雪人和小房子，像极了童话故事的布景。小熊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亮闪闪的星星。林燕指着那幅图案说：“妈，我想要这套。”
母亲仔细看了看，笑着说：“好看，比前面那几套都要好看！”
林燕很少喜欢什么东西，但那小熊四件套，她一眼就爱上了。
（三）
吴为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婚后半年装修完成，林燕陪嫁的被絮和四件套也就放进了新房。
林燕随吴为去了深圳，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县城小住几天。
宝宝两岁那年，林燕把小熊四件套拿出来，用在了主卧里。宝宝一见到那些图案，高兴得不行。在床上跳来跳去，又趴下来摸小熊的眼睛。林燕心想，果然母子连心啊，她喜欢的，儿子也这么喜欢。
林燕原想把小熊四件套带到深圳，但那次行李比较多，拿不了。于是清洗了晾干，挂在了衣柜里。
（四）
吴为有一个叔父，没有成家，这些年一直在外工作。林燕结婚后，大姑姐委婉地提过，叔父一向对吴为视如己出，自己又没有子女，将来养老是要靠吴为的。
今年夏天，大姑姐来电话，说叔父身体不太好，要回家休养。吴为和林燕商量了一下，老家离县城比较远，买米买菜、去医院做理疗都不方便，想让叔父在新房里住。
林燕想着，反正新房空着也是空着，把次卧给叔父住，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委托大姑姐做一下卫生，再让叔父搬进去。
大姑姐说，叔父这些年很少在家，老家的被套被褥都很旧了，拿到新房来怕是不合适。
林燕当然听得出大姑姐的言外之意，说，那你把新房衣柜里的拿出来给叔父用吧。对了，有一套小熊雪人图案的不要动，那是我留给宝宝的。
大姑姐说，别的都没拆呢，就用那套不行吗？
敢情她早就四处看过。
林燕说，你拆一套新的给叔父吧。除了那套小熊的，别的你随便安排。
大姑姐不耐烦地说，我忙了一天好累，改天再过来换。
大姑姐分明已经把小熊四件套铺上了。林燕有点生气，又强调了一次，让大姑姐在没开封的四件套里面挑一套给叔父用。
想来不会再动我心爱的小熊四件套了吧！
（五）
只差一个多月就到春节了，大姑姐电话里问林燕：“今年回家过年吗？”
林燕说：“孩子放寒假了就回去。姐有空帮我把小熊四件套拿出来晒晒。”
大姑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怕你生气，没告诉你。入冬的时候，叔父怕冷，自己加了一床被子，把小熊被套用上了，床单也垫着。我给换了下来，拿回去洗了。”
林燕像是心口被剜了一下，闭上眼睛，淡淡地说：“已经用了，我还能说啥。”
大姑姐说：“我给你换结婚时那套大红的吧，那套没让叔父动。”
那套大红的四件套是结婚时大姑姐帮忙置办的，大概比较贵，大姑姐一向很爱惜。
（六）
林燕给儿子洗了澡，抱到床上，穿好衣服，强打起精神给小家伙读绘本。
读了好久，儿子终于打哈欠了。林燕陪着儿子躺下，又想起她心爱的小熊四件套，叹了口气。
儿子双手捧着林燕的脸，说：“妈妈，你怎么不高兴了？”
林燕说：“妈妈很喜欢的一件东西被人弄坏了。”
儿子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妈妈，我再给你买一个。”
林燕笑了笑，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儿子很快就睡着了。
整个晚上，吴为该干嘛干嘛，没和林燕多说一句话。
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用了你的一床四件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