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时纪念姥爷的手记

      我比同胞弟弟早五天来到老娘家,也就比他早五天看到姥爷行将辞世时的聚不起表情的面容 。

      “弥留之际,在地面上睡一会觉,在地面下睡一会觉,总之,只余下在地面上下睡觉的行为了”—— 在老娘家居住五天的我侧脸贴着同胞弟弟阿昊的耳垂说。弟弟与我的相貌可以说是别无二致,当久违年光中的华北平原的冷空气消融到我们的脸颊前时那应合而出的干燥的温暖氛围都一如同样。正是面对这样一位出色的弟弟,我激烈在心中燃烧起一股隐晦的悲凉。

      这是我终于和弟弟迎来会面时的情景。

      我感觉我直言不出自己内心的悲凉,这大抵是一种失败,是我在人情味上的一种叛逆后的落魄。这与我坚定文学追求而又孤独的心灵立场有很大关联。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乐此不疲的孑然行进,当然谈不上落魄,可当我看到弥留之际的我的姥爷时,我不禁自居了一种的愧疚——“倘若连眼泪都不能落下,连内心都不能作痛,这是对老人多大的失孝啊!”

      把问题引入“失孝”这一层面已经不能说对自己不够苛刻了。——自己爷爷家与姥爷家遥隔两方,自小和爷爷在一起的我与姥爷相处时间也就变得很少,加以姥爷寡言少行,几十年来情感几乎无所累积。我自觉极难轻而易举地在他弥留之际感到心痛的情形也就无可厚非了。

      我从就读的大学遥隔千里地回到姥爷家,这让我想到野地里的蓬蒿。脱去学生时期茫然的韧劲进入到凄爽的华北平原,这让我感到,我此时或许像极了干枯易折的蓬蒿,在清苦的日子中摇曳飘扬。对于一如海浪般前往明日的我的日子来说,我所在的生活就像是浪花一抹中游动的光斑,就像是一个握而复失的稻草。可以这么问——清苦的日子里,难道没有其他滋味吗?有的,但是清苦是底味。

      我的心情舍离不下我的姥爷。悲凉的阴影自如地借着我年轻的生命流淌,我之生命成了悲凉的河流中漂泊的阴影。此时来看,我的姥爷就像是一棵蓬蒿。平原上的蓬蒿,逐渐消散的日子中的蓬蒿——同样是充满希望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时,他却已经握不住自己的生活。

      我恍惚地感觉,人清苦的一生就像是蓬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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