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

叮——铃声划破房间的寂静。

此刻我可能比电话那头的人更紧张。

“您好,这里是生命线。”

这是第一次接生命线的电话,婉姐告诉我要先这样说。免得电话那头的人又胆战心惊的确认有没有打错电话,他们已经鼓起最后的勇气了。

生命线隐藏在这个市里一栋平淡无奇的办公大楼的两个房间里,是为这个城市许许多多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们提供心理咨询的一个非盈利组织。婉姐是这个组织的创始人之一,主要为像我这样刚来的志愿者做咨询指导。

志愿者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毕竟在关系生死这件事上,万万不可马虎。经过层层筛选和考验之后,我终于成为了一名生命线志愿者。我意识到这一刻,我的肩上开始背负生命了。

我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每天装作万千上班族的样子,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这也是这项工作最基本的要求。

那头的声音颤抖不安,“我很难受…我觉得我可能得轻度抑郁症了。”

听起来是位年轻的女孩,我轻轻松了一口气,第一次接电话,十分惧怕遇到重度心理疾病患者,以我的能力和经验,到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这个女孩子比较清楚她此刻的状态,而“轻度”,多么敏感又小心翼翼的孩子啊,是怕我太过担心还是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她呢,这又怎么会发生!

“听起来你的心情不好,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沉稳而关切。

电话那头沉默,我猜她此刻在整理思绪,或者鼓起勇气。我知道她在听,所以不去催。

终于,那边传来下定决心似的深呼吸。

“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我很难受…这段时间和舍友们的关系很不好…”声音一直在颤抖。

应该是个高中生或者大学生,我猜想。

“你慢慢说,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我感觉被舍友们孤立了…她们把我当做透明人,我真的不想这样…”电话那头开始啜泣。

“我现在每天都不想回到宿舍,一想到她们我就烦躁快要窒息…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不想告诉父母和其他朋友…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崩溃…”女孩已经哽咽到不能说话。

这个年龄的孩子,一定很怕孤独吧,我静静听她说完,又轻声安慰让她情绪稳定一点。

“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孤立你吗?”我想获取更多信息去帮助她。

“可能临近考试,我每天压力都好大,复习完晚上回到宿舍已经很累了,一句话也不想多讲,可是她们太聒噪了,我真的很烦…但是我也不想被孤立,被当做透明人太难受了…”

“她们都聊些什么呢?”

“各种八卦,很无聊的互怼,还说各种很不尊重人的脏话…我不想变得和她们一样,可是要和她们关系变好我只能也这样,我真的不想…”

听得出这是个很有原则的女孩子,也许从小家教就比较严。

“那你希望你的舍友们是怎样的呢?”

听到这话,女孩的声音平稳了许多,声音里充满了憧憬。“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尊重,在宿舍能够安安静静自己干自己的事,不要说脏话,谈论一些有意义的事。”

“你是希望宿舍住五个你自己吗?”我笑了。

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和其他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班级里的同学的关系都很淡因为女生比较多,所以大都是小团体。但是我有很多班级外的朋友,我也参加了一些社团和其他人相处都很融洽。”

“如果让你和这些朋友一起生活在一个宿舍,你愿意吗?”我试着问。

“我觉得当然会比现在好很多。”女孩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短暂的交流和朝夕相处总是不一样的,生活习惯和性格都是非常难以把控的因素。”

我很欣慰,女孩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开始可以理性的思考问题了。我该继续引导她。

“你有没有考虑过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呢?”

“我想过。我觉得无非就是两种办法,要么主动示好,去适应她们,要么搬出宿舍。”女孩的声音充满无奈。

“你比较倾向哪种办法呢?”

“我想搬出去,我真的受不了了!”女孩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可是我不知道该搬到哪里,也不知道搬过去情况会不会更坏,更怕别人因此觉得我不合群…但我也不想主动示好,万一她们不接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啊,我们一起想想看。”我继续引导,“就算你现在可以搬出去,而且可以快乐的度过剩下的时光,那么,如果以后工作了也遇到这种问题呢?跳槽的成本可不比搬宿舍。”

“所以你建议我主动示好吗?”女孩反问。

“我帮你分析问题,选择你要自己做。根据描述,你的舍友粗俗,聒噪,无趣。做个有趣的设想,如果你舍友们打电话给我,她们会怎么评价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也许会说我高傲,冷漠,刻板。”

我知道这样和一个寻求帮助的女孩交流未免不近人情了些,但我不能一味偏袒和安慰她,这样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说,每个人现有的性格和行为里,都藏着他的家庭,经历和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因素。就是两个在相同环境长大、生活习惯完全一样的两个人也可能一辈子相安无事,更何况来自五湖四海的六个人一起住在一个几十平米的空间里。或许可以换个角度看待她们的行为和话语?”一口气说完,我静静等着。

女孩那边又是沉默,我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

良久,她开口道:“谢谢您,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会试着改变的。以前遇到无法排解的事情总会自己悄悄忍着,这是我第一次寻求帮助,打电话前我真的怕您会觉得我是个不合群的人,也设想您会偏袒我或者我舍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谢谢您!”

“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要是还有问题继续打给我好吗?”

“好的,谢谢您,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到窗边,绿萝长得正好,一束阳光打出了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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