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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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没什么事情,就去小姨工作的广东东莞的一个工厂打暑假工。从出生到十八岁,从来没离开过生活的那个县,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暴晒的日头,时来的骤雨,空气中工厂里金属烘烤的气味,粗壮的大榕树从树干上长出的须根落到了地面上,像椰子树一样的棕榈树,热带的各种各样的花草,高楼和房屋,还有陌生的城市和生活,一切都让人觉得新奇和欣喜。

刚到东莞的时候,住在小姨和姨夫他们租住的旅馆里,旅馆有长租房和日租房。我住在日租房里,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吊扇,一堵矮墙隔出来的卫生间,一根很细的橡胶水管,就是洗澡的设备,租金一天十块钱。在日租房里住了两天,入厂工作的手续办好了,我就搬到了工厂的宿舍里。

宿舍的房间在四楼,四人间的房子已经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认识我小姨和姨夫,有些憨直的性格,对我还蛮照顾的。另外一个舍友是个矮胖子,看起来有些凶,一直到我离开也没怎么认识。

宿舍楼的一楼是工厂的食堂。食堂充分发挥了制造业工厂简陋节省的风格,食堂里只有一些铝板做成的桌子和长凳。桌子并不光滑,有着金属被划磨的粗糙感。食堂旁是终年油腻的下水道,每次晚上我下班回宿舍,总害怕那突然窜出的壮硕的老鼠。

打工的工厂是台商办的一家铝制厨具厂。虽然说是厨具厂,主要的产品却只是一个糖果机。用铝块融化制成糖果机的底座和机身,经过磨砂和油漆喷涂,再和买进来的玻璃罩子,一些其他的配件,组装成糖果机。小姨就在糖果机制造的最后一个环节的组装车间工作,她托人把我也安排在那里。

糖果机的组装是一个流水线工作,有人负责把底座放在流水线上,有人安装上玻璃罩,有人贴上商标图纸,有人把制成好的糖果机放在纸盒子里。流水线的最后一步是把密封好、装好糖果机的盒子,四个一组放在一个更大的硬纸板盒子,用胶带打包封装好,然后用拖车拖到仓库里。再拖一些配件到流水线的各个部位去。流水线最后一步是由一个姓李的四五十岁的大叔负责,我的工作就是给他帮忙。

大叔是个广西人,是南方常见的瘦削和精干农民的样子。大概因为是本家,又看我干活比较积极,没事又爱跟他闲扯,大叔对我很好。叫我称呼他“大哥”。“大哥”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买六合彩,广东那边把买六合彩叫做“买马”,大叔几乎每天都会买。报刊亭有类似于买马攻略的一张纸,一块钱一张,“大哥”每一期都不落下。“大哥”经常买马赚钱了就会买水或者雪糕给我吃。我每次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要回请他什么,他总说不要,说我打暑假工赚钱不易。

大概因为我小姨人缘好的缘故,或是工人本性的淳朴善良,亦或是在异乡人们的患难相扶,车间里的人对我都很好。

流水线的工作却很累,每天从早上八点吃过早饭一直干活干到晚上九点,中午和下午各有一个小时吃饭休息时间。其他的时间几乎一直不停的忙。

而且工作内容很单调和一成不变,每天都是重复同样的事情。装箱、堆到仓库、一周有车来一次,把材料运进来、把糖果机运走。在车间人和活动的机器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异。

生活中不多的期待是,每天中午冰镇的凉茶,每天下午吃完饭上班的时间还没到,人们在车间前面的草地听音乐聊天,每周二下午的一次加餐,每天晚上下了班去小姨家喝绿豆汤。

可能还不止于此。

周日睡到快中午,去小姨家吃午饭,小姨会做好一桌好吃的,然后我和他们夫妻一起吃饭喝啤酒聊天。小姨做菜用的是和家乡不一样的花生油,后来我吃到花生油做的菜,总会想起小姨那时做的菜。

傍晚的时候,跟着他们去镇上散步,去超大型的超市买东西,去超市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很大的池塘,经过卖臭豆腐的各种小吃摊,超市前面有个很大的广场,小孩子们在广场上溜旱冰,大人们在广场旁乘凉。夕阳斜照,城市印上金黄的余晖。

有时,周日会跟着小姨一家,去吃地道的广东河粉。去逛公园,公园里有棵超级大的龙眼树,树上长满了龙眼,因为人们够不着,树上还是满满的果实。

有时,周六的晚上我不加班,一个人四处瞎逛。从工厂的门口走到城镇超市那边道路的尽头,是一条河流。滨江的道路是一个个花园台子,摆着烧烤摊,卖衣服的摊贩,露天的KTV,唱歌的人们嘶吼着“大海”、“水手”这样的歌,江风带来湿润的气息,提醒着这是一座离海不远的城市。

有时,我一个人走到当地人居住的村庄,那些把土地租给工厂,再不用干活的当地人的村庄。房子并不高大,却整洁很多,有种南国的小城气息。我沿着那个村子一直走,走到了一条无人的小河边,天上有团很浓的白云,一动也不动,我看那朵云看了一个下午。

下雨的时候,城市没有了那种猛烈的阳光,会有种瞬间衰败的感觉。去镇上的小市场,黑压压的雨棚子一个连一个。卖凉鞋、扇子、除蟑螂药的小店,门檐低矮的旧家具店,各式的凉菜咸菜店。

这些,是我对城市和异地生活最初的印象。

离开东莞的那天,坐车去火车站,车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行进在江边的一条崭新的柏油路上。能看到路边整齐的景观树和密集的房屋,那时我不由得感慨,城市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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