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上)

初见

她初见他时,她刚刚六岁,被义父卖到他家做婢女,她怯怯的站在院子里,看见义父点头哈腰的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点碎银子和一张纸,牵过她的手送到面前妇人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迈出高大的门槛,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义父。

都说黄连苦,她的身世真的能跟这种植物拼一下苦,她从未见过自己生父,母亲对此话题讳莫如深,她不曾见过自己的亲戚,一直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似乎并不擅长家务,生活过得相当勉强,终一天她在外面玩耍时候被人拦腰抱走,后来被打怕了,喊抱走她的人义父,再后来就是开始那一幕,被那个她叫他义父的人卖进这个深宅大院,而且卖的是死契——她此生此世都将在这里为奴为婢。

此时,她才五岁。

她初见他是在杏花烟雨的三月,她双手端着红木托盘,托盘里面是一碗燕窝,盛在白瓷小碗里面,上面飘着几粒枸杞特别漂亮,她低头看着碗里的汤,生怕洒在外面,一路小心翼翼的穿过回廊,迈过门槛,走过刚刚发芽的柳树和满枝灿烂的桃树,走进那个一直都是很安静很安静的屋子,那里面住着这家的主母,主母因为多病一直深居简出,她每日准时送来一碗燕窝,这条路已经走了十年,闭着眼睛走过去都不会有偏差。

这日她还未进屋,就听见屋里有人在交谈,主母极少在卧房见客,尤其是男子,在门外听来,屋里应该是个年轻男子,正跟主母相聊甚欢。

她在门口顿了一下,抬手稍一犹豫,还是轻轻叩响房门。

低眉顺眼进去,将燕窝放在主母面前小桌上,低头退出屋子,多年的重复动作已经成为习惯,她没有抬头看客人是谁,只看见了一袭雪白的衣角,白衣胜雪。

那日,她穿了一件嫩绿裙子,春天的颜色,像极了院子柳树刚萌发的新芽,十五岁的年纪,也是春光明媚的时节,但对她而言,似乎已经很无所谓,她是这大宅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而且一辈子都要在这里这么过下去。春光于她,并无瓜葛。

几日之后,她已经淡忘那眼白衣胜雪时,管家找她,告诉她公子已经从书院学成归来,需要几个丫头去那边服侍,她被调遣过去。

她收拾自己行李——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包袱,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跟着管家从柳树桃树下走过,绕过回廊,迈出门槛,走入另一个院子,那里没有桃树柳树,只有一竿又一竿的竹子,青翠欲滴,婆婆娑娑。

初识

她变成了他的婢女,他房中佣人不多,只有她和两个小厮,他平时要么坐在窗前读书,要么随老爷出外应酬,平日极少使唤下人,她也乐的清闲,在他窗下种了好多花,渐渐地姹紫嫣红开遍,在一竿又一竿青翠中显出不一样的风景。

她读书,她研磨,看着他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字,墨香氤氲,她开始喜欢上这种味道,天气晴朗她在院中晒书时候,她喜欢埋头在书中,闻那一缕墨香。

有一日他问她可否读过书,她老实回答自己并不识字,他莞尔一笑,在桌子上铺上一张纸,写下两个打字,墨翠。

他告诉她,这两个字是你的名字,她歪头看着这两个字,原来这就是自己名字,手指不由自主在桌上开始比划,他把手中笔蘸满墨汁,递到她手上,手把手教她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雨水打到竹叶上沙沙有声,雨水也打到她心里,一片杏花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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