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四十六)

六一的那天,一起进楼下的超市,自己去是为了买点什么必须的,周周去是为了买点诸如雪糕之类的零嘴。随口地问了她一句,在看到上楼去的扶梯时,要不要上去看下?她点点头,不知道她会想到要看些什么。店里人少,没有见到几个儿童,四处转一转倒也舒服。

在她的要求下,买了一顶帐篷,这是她先前已经提到过不止一次的,买下就当是这次给她的节日礼物。这就是给你的礼物了哈?她犹豫着,暂时不予确认。一路上她说她今天晚上就要睡帐篷,看上去她这会挺兴奋的。等把一些雪糕加进来之后,她选帐篷做她的礼物。

那个晚上,她坚持不肯拆掉我们两个一起费了点力气才搭起来的帐篷。等到熄灯睡觉的时候,她选择了睡床,空出来的帐篷交给我来体验。钻进去,仰面躺着,拉链全拉上,这是一个密闭的拱起的空间。她在要进屋去之前,给我把灯关了,顺带告她:就像躺在坟里。


外面大路上穿行的车流发出着永不停息的声响,就像一条永不停息地奔腾着的大河。躺在那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地那大河的奔流之声不在了,很快地自己睡了过去,直到再次听到那奔流之声响起,由小变大,由远变进,以为这是靠近早晨起床的时间点了吧。

时钟指示的是两点多不到三点,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接着再睡第二觉,感觉就像是在火车上,好像是睡了,好像又没睡,好像是醒着的,好像又迷糊。直到外面的鸟声响起,那是乌鸫的鸣唱,等到它的独唱退下,群鸟登场,众声喧哗,爬起来,时钟指示的是五点多不到六点。

按照说明书,把帐篷拆了,收起来,这玩意挺好,以后或用得上。这一天下来,倒也没特别觉到累,只是从事后诸葛的眼光来推算的话,晚上睡床上后,一睡睡了完完整整的两觉,这是一种补偿,据此可以倒推出先前的那一夜的体验,真得是消耗了不少精力。

从书城抱回来的那些书,自己开始看。第一本是最轻松的景德传灯录,很多的故事是既熟悉又陌生,读着读着,才觉到自己手里捧着的只是一个经过别人裁剪的文本。终于要合上书卷的时候,才从诸如后记、说明之类的文字,读到了人家亲口自承的做了裁剪。

虽然是阉割过的,读完的时候觉到很有些遗憾,自己还是在合上它的时候觉到了一种完事后的轻松。这轻松只维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先前的阅读又把自己带回到这个看上去已经结束的主题。上网,查一下这些禅师的道场究竟是在哪里?这是自己的出发点。

从马祖道一开始,遇到了一段文字:“唐大历(768—779)年间,道一应邀来到洪州(今江西南昌)开元寺(今佑民寺)说法,四方信徒云集洪州,使开元寺成为江南佛学中心。”那感觉,不是眼前一亮,而是狠狠地撞了墙。感叹:原来佑民寺有这般,真应了:有眼不识泰山。

佑民寺,这个自己太过习以为常的地方,竟然曾经有过这般风光,真的是让自己又惊又喜。从它身边路过无数回,自己进去过也就只那么一回,那还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同着老爷子在湖边散步,顺带溜达进去瞄了一会。当时觉得里面也还好,但是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然后找百丈,见到了他的招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惊喜的是,他立的二十条丛林要则:“1、丛林以无事为兴盛;2、修行以念佛为稳当;3、精进以持戒为第一;4、疾病以减食为汤药;5、烦恼以忍辱为菩提;6、是非以不辩为解脱;7、留众以老成为真情;8、执事以尽心为有功;9、语言以减少为直截;10、长幼以慈和为进德;11、学问以勤习为入门;12、因果以明白为无过;13、老死以无常为警策;14、佛事以精严为切实;15、待客以至诚为供养;16、山门以耆旧为庄严;17、凡事以预立为不劳;18、处众以谦恭为有礼;19、遇险以不乱为定力;20、济物以慈悲为根本。”

然后找赵州,读到了他的一百二十岁。想起来另一个一百二十岁的虚云。他们两个都行脚去过很多地方,这是自己以为的两个人的又一个共通之处。虚云终老于云居,由是又想到云居道膺,他算得上是云居真如禅寺的开山祖。云居山上有座赵州关,赵州来过云居。

好奇,试图推算一下两个人的见面大致会发生在哪一年。一边是:赵州从谂(778年~897年),唐大中十一年(857),八十高龄的从谂禅师行脚至赵州,受信众敦请驻锡观音院,弘法传禅达40年。一边是:云居道膺(835—902年),道膺883年应邀住持云居。

看着这些数字,自己的脑袋变得越来越大:就算是道膺883年刚上任那年,赵州就来捧场,赵州这年也得是一百零五岁。不是不可能,虚云在一百零五岁时,还没有上云居呢。起疑的地方在于,赵州这时已经驻锡观音院,他应该已经不能够有从前那般的自由自在。

临济义玄是临济宗的开山祖,由马祖道一、百丈怀海、黄檗希运而至义玄,临济义玄刚好排位在四。洞山良价是曹洞宗的开山祖,由石头希迁、药山惟俨、云岩昙晟而至良价,洞山良价刚好排位在四。那个不知在何年与从谂在云居山上谋面的道膺是良价的弟子。

与师父一起创宗的曹山本寂是云居道膺的同学,很可能当年曹山比云居更优秀。一千多年过去,曹洞宗与临济宗一起,幸运地活到了今天,而云居道膺刚好处在了这条历史长河编造的链条之中,成了如此重要的一环,以云居山真如寺在佛教史上的江湖地位为证。

还是不能放下那个悬疑:赵州与云居,究竟会在哪一年在云居山上相见?一个是五十岁左右,一个是百岁出头,他们两个的见面该会怎样?该是怎样?“七岁孩儿胜我者,我即问伊;百岁老翁不及我者,我即教伊。”总爱这么说的赵州,在那一次的见面会有怎样的体验?

虚云在一百一十多的时候,还能带着众人在云居山上出坡,从谂当能在一百出头的时候,不远千里来到云居拜会道膺。为了了解道膺,又回去翻书:祖堂集。然后又翻其他不相干的禅师。在这一夜,这样的翻书,让自己能够逐渐地平静下来,从先前一个意外的消息之中。

那是阿雅发来的,她说:我大舅病危了,没想到你上次给他照的相,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张照片。读到这条的时候,自己就是一愣,然后是脑袋发懵,很有点似当年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头一次听到周边的亲人过世,那一次是外公。然后就有点想要掉眼泪:这怎么可能?

那天是5月17,到今天回推,也就半个月的光景。上次写跟老人家有关的文章时,自己还在想,明年或者后面什么时候再去,再去看看他的。她宽解我:年纪大了,和我母亲视了频,说了一句“我整不好了,以后就剩你一个了”;算高寿了,但不管怎样,亲人离世,终是一件难过的事。

是,就是这么悲喜交加,人生。

那一次自己写出来的有这样的意思:当这样高寿的老人终于要离去时,身边的人大概不会觉得一丝难过。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一刹的时候,自己会觉到一种莫名的难过?老人家并不是自己的亲人,两个人也就只谋过那一面。

我喜欢记日子,我会记下这些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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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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