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迷途(30)寒蝉(5)

金蝉脱壳败垂成,异梦迷途终得返

    一只土蝉从泥地里钻了出来,爬上一棵低矮的灌木,把自己笨重的躯壳垂直固定于枝干上之后,开始它这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蜕皮----金蝉脱壳。经过艰难的尝试,它从后背正中打开一条缝,慢慢地探出它的脑袋和柔嫩的躯体,黄昏的阳光洒在那个空壳上,金灿灿的。回头看刚才那只脱胎换骨的土蝉,缓缓舒展它后背两侧揉皱成卷心菜似的娇嫩翅膀,在傍晚的微风和夕阳余晖下,眼看就要伸展出一副精致透明的美丽蝉翼,却被一阵猛烈的气流和噪音惊扰,折了翅膀,直挺挺坠落到地上。一直在旁兴致勃勃观看的男子恼怒地大喝一声:“谁那么讨厌!这个时候过来干嘛?!害死我可怜的蝉宝宝!”

    一个满头银发,身穿夜蓝色长袍、踩着黑色漆皮高跟鞋,身段苗条高挑的女子闯入了温室。她的五官硬朗深邃,皮肤如抛光的白瓷般微微透明,饶是如此精心保养,眼角和嘴角周围还是刻出了细密的皱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雕花眼镜,两侧镜架上分别镂空刻画着一朵郁金香。甫一踏入门内,她就一手叉起腰肢,一手猛地抬起,神态愠怒,“好你个‘蝉公’!竟敢利用我女儿!”

    "喔哟哟,原来是Tulip,T姐呀!失敬失敬!"他虽然嘴上说着客气话,口气里却满是不屑,“发那么大火干嘛!先坐下消消气——”他朝一边错愕的助手挥挥手,助手立刻奉上座椅和一杯冷茶,随即退了出去。“T姐”却不领情,仍然直直挺立,不愿就坐。

    “哼,明明是你女儿她自己非要插手!她比你还要精,我能利用她?不给我惹麻烦就不错了!再说,我可是谨遵‘Prophet(先知)’旨意行事。”他冷哼道。

    闻听至此,她沉默了。毕竟,自己的女儿究竟如何,做娘的最清楚;而且,很明显,对方正借着顶头上司的名义压她。少顷,见他还不死心,继续拨弄着脱壳失败的土蝉,她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去盯着你那个老是惹麻烦的手下,还有心思玩乐?”

    "急什么!这次本来就是个试探,能捉住当然最好,但对方可不是等闲之辈。"拨弄完土蝉,他又操起一把园艺剪,小心翼翼修剪一丛夜来香,"啊,果然花就是要散发迷人的芳香!不像有些花,虽开得妖艳,却只招来苍蝇!"

    蓝衣女子闻言大怒,一抬手,中指指环射出一道白光,刺向"蝉公",他早已料到她会出手,几乎同时闪开,那光如一根针刺入他身后的一株小橡胶树,一缕乳白的汁液渗出,缓缓流淌下来。"你别以为自己是代理局长,就真的是了!别忘了Prophet(先知)说过,我们三个是平起平坐的!还有,你一直声称他会回归,可是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该不是你在耍我们吧!"

    "你竟敢怀疑先知!"她向他逼近,冷冷地沉声道:"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他当初是怎样给予你的,也能同样剥夺!"

    "蝉公"举起双手佯作投降状,"好啦好啦!不要当真嘛!我当然真诚地信仰先知啦!你千万别误会!"这时,他突然不说话了,侧耳倾听着什么,急忙拉开三维屏幕,只见白色背景中一个不断转动着的彩色超立方体的红色一面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紧紧扒在门边,拼命想要爬进来,终究还是力有不逮,松开的瞬间,门关上了,屏幕也跳了闸般闪烁了一下,彻底黑屏,最后显示出:Game Over。

    "妈的,这么快死了!这可是加强版!"他懊恼地一拳捶在树干上,小橡胶树竟生生折断。屏幕自动重启,回放之前的场景。

    "咦,你刚才还满不在乎嘛!这会儿又恼羞成怒了?"T姐戒备地退开几步。

    "哼!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秦归日就得手了!这只是个开头!以后叫他们瞧瞧我的厉害!"

    "哎呀,他们真是运气不好,竟然惹到你这个煞星!不过,"她盯着屏幕,正色道,"先知的命令可是要活捉!我们需要她的能力。知梦堂那小子竟然能够闯进你的'黑线',在你得意门生手里救走她,不简单啊!"

    "Innocent还需要精确调试,还需要找更有能力,同时又听话的载体才行。"他皱着眉说。

    "干嘛不找King?他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他?算了吧!他比你还古怪,整天躲在实验室里,不知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偶尔碰到,想搭个话,他半天不放个屁出来,憋死人了!我可不想招惹他!"

    "原来你那么忌惮他!也难怪,每个人性格不同嘛!而且先知有言在先,我们三个各自独立,不能干涉其他人的研究项目。"

    "就是这点,才让我恼火!"他撇撇嘴,"不过,我的'蝉'绝不会让我失望!就要到它们一鸣惊人的时刻了!啊,对了,我记得先知还说过,我们三个里面,只有一个能跟随回归的他,进入Higher Class吧?"

    "是啊!我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她边走远,边切齿道。突然又回头道:“我女儿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秦姐,你醒醒!"庄知蝶半跪在地上,抱起摊倒在地上的秦归日,焦急地摇晃着她,秦归日的头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皮微微睁开一道缝,但似乎承受不了光亮,又闭上了。她觉得头非常晕,不禁呻吟了起来。现在刚从梦道里回来,元神仍游移于模糊的灰色地带,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人在呼唤她,是知蝶吧?不对,自己不是开始独居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嘴唇蠕动了一下,发不出声音,身子好像僵住了,无法动弹。

    "喂,还是把她移到室内去吧!我看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也不能一直封锁这里吧!"沈度猛吸了口烟,拨弄了一番手指上的控制器,"好了,幸亏你第一时间告知我,否则多了不相干的目击证人,上面追问起来也很麻烦。今天的事件信息已经删除,你又欠我人情啦,小子!"

    庄知蝶抬头看看小巷两端的警戒线和停在路边不停闪烁警灯的警车,点点头。如今连警车都无人驾驶了,巡警都智能机器人化,考虑到沈度较大的权限,才立刻通知他的。看来这么做很对,在警方的封锁和警戒下,庄知蝶才能当即投入救出被困梦境的秦归日。

    庄知蝶将秦归日背入她的新公寓,庆幸自己悄悄载入过他的信息密码,才能进入,之前坚持要她佩戴的"摇光"定位手环,也起到了作用。

    "调查了周围的监控,只看到一个醉汉模样的男人曾从相对方向进入过那条小巷子。我的人已经在追踪他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他。我先回局里,你好好守她,她一醒来,马上告诉我!一定要得到严樱下落的情报!"沈度边说边拄着手杖往外走。

    "她差点回不来了!你这个冷血动物!"庄知蝶对着他的背影吼道。

    "她有你这个护花使者,那个女孩没有!"沈度回头冷冷地回答,离开了。

    庄知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从在潜意识里接到秦归日一丝元神化作的小雨燕求救信号后,他立即通过"摇光"定位她的具体方位,发送给沈度,情急之下,动用了自己的灵珀护身符,快速进入梦道解救遇险的秦归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这会儿松懈下来,才觉得浑身像要虚脱般颤抖,赶紧坐下调养气息,平复元神。

    又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两人终于都缓过神来。通过对话,秦归日惊讶地得知自己晕倒在楼下的窄巷子里。她把之前梦里的情形悉数告诉了庄知蝶和通过三维视频通话的沈度,沈度马上派人去调查楼下的Missing Pub,但令人震惊的是:屏幕上显示的是早已歇业的酒吧门面,找到房东开门进去一看,里面桌椅和酒柜、门窗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关门很久了。落魄的酒鬼"诗人"嫌疑人,确有其人,到案后还处于酩酊大醉中,送到西莲医院去醒酒,却发现他已经严重酒精中毒,只能先抢救,目前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人还没苏醒,只能等他清醒后再审问。奇怪的是,秦归日确实登录过自己的电子账户,支付过那瓶威士忌的酒钱。在那个酒鬼家里,也确实找到了那瓶喝了一半的新开苏格兰威士忌。红衣女郎似乎不存在,所有的监控里都没有她的蛛丝马迹。

    "难道,我是被催眠了?!我根本没回过公寓,一直就倒在巷子里入梦了?"秦归日惊疑不定。

    "沈度说,在你的血液里残留着丙珀酚和琥珀酰胆碱代谢物,这是种速效麻醉药。你可能先是被下了药,再被这个遥控耳塞引导上线入梦的。"他伸出手,手心里托着一个小小的象牙白耳塞,"已经检测过,这东西好像是一次性的,过了时效就自动删除销毁所有数据痕迹,沈度他们也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那时通过这个连接器,接入过某个地下网络,俗称'黑线'。"

    秦归日点点头,那种变态游戏的确是地下网络才做得出来,但更严重的是:居然可以和梦境链接,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女孩呢?找到了吗?她不会有事吧?"她突然着急起来,担心对方真的伤害她,因为自己的失误。

    "刚刚沈度来电,在那个关门歇业很久的Missing Pub里一个隐蔽的地下室里面,找到了那个叫严樱的女孩!不过,她显然受了很大惊吓,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还在医院里接受观察。而且因为她是未成年人,名字和容貌都没有对外公开,希望她以后不会受这种事影响。"

    秦归日长长松了口气,"太好了!"自己受的那些罪,遭遇差点被困在梦境的危险,都不算什么!好在那个姑娘安全了。

    "你呀!还敢说自己能一个人生活?!"他突然俯身敲了敲秦归日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秀发,好像她是只迷途的猫咪。

    "说不定,这是他们希望的呢!"她幽幽地说。

    "什么?谁是他们?"庄知蝶迷糊了。

    "谁知道?大概是那些在深渊里窥视我们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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