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惜时—忆外婆

外婆她在我的记忆里瘦瘦的身躯总是佝偻着,两只眼睛经常眯成一条线看着我笑,嘴巴一咧只剩几颗稀稀疏疏的牙齿,却像个弥勒佛一样,总是对我招招手“娜啊,你快过来看看我给你留的什么好吃的”,外婆女儿有很多,姨们经常给她买这买那,她却总是舍不得吃都留给我;或是每次我渴了,外婆总是停下手头要忙事情跑去给我倒开水再用两个碗倒过来倒过去,试试不烫了刚刚好才递给我喝。这些习惯从我在外婆生活的那十二年里到我后来回了父母家偶尔回去看看她还是依然都没有变过,在大人们眼里孩子就是孩子,不管多大了还是习惯性的去呵护去保护.

听外婆说我刚出生那年计划生育特别严格,所以刚一满月就被爸妈抱到外婆家,由于没有母乳喂养,总是吃奶粉所以总是生病,而那时都是外婆整夜整夜的守在床边到天明.

不知道是爸妈不身边的原因呢?还是说被外婆给宠的,似乎小的时候总要比别的孩子调皮很多,非常不省事。每次都在喂我吃饱喝饱后,她刚要准备吃饭,我一会儿要拉着她去这儿玩,一会儿又拉着她要去那玩儿,一会儿不跟着就跑的没影儿,没法子,所以小的时候都是外婆饿着肚子把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

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外公就不在了,外公是信奉基督教的,所以每当夜幕来临,外婆就会抱着我指着天上最亮的星星对我说“看,那是你外公,他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保护你的”.

许是受外公的影响,在他过世之后,外婆也开始信基督教,后来的那么长的岁月里外婆除了热爱基督教,最大的乐趣就是陪伴着我长大,她也几乎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在我说话都还不怎么利索的时候,外婆走哪都会带着我,我又老是偷懒动不动就要抱,外婆就只能抱一会儿背一会儿的带着我走,我的童年很多时候就跟着外婆一起,几乎把姨们的家都住个遍,每到一个新地方认识新的孩子们刚开始就会很新奇,可慢慢的总免不了要打架拌嘴,而外婆就会跟在后面给我擦屁股.

她去教会聚会的时候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所以都会把我带去大大小小的各种基督教堂里,而那时的我,最大的乐趣去那里就是等着教会发糖果,再看着大人们在会前祷告祈福说些我一点也听不懂的圣经,我就在外婆边上吧唧吧唧吃着零食,吃着吃着就靠着外婆睡着了,每次醒来的时候就看他们一个个都散会了,而我单独被外婆放在了长长的椅子上并用她的衣服盖好,这时候外婆就会过来轻轻的摇一摇“我们回去啦”.

还记得那年刚学会跑,特别喜欢玩儿水,看见水就特别亲热,尤其是下过雨专门出去找小水坑,那场雨应该是下的不小吧,一个半人高小水沟,结果雨多的漫到了路边,我跟个鸭子一样吧唧吧唧沿着路边走,穿着凉鞋的小脚丫滴答滴答得踩在水上,踩一会儿了还嫌不好玩儿,再扑通扑通蹦两下,泥水溅的脸上身上都是是脏兮兮的,我咯咯咯咯的笑着,满脸的开心,结果一不小小心脚一打滑,噗通一声‘唉呀’,掉到水沟里了,水盖过了我的头,'咕咕嘟嘟'的我听见自己在水里冒泡,像吹泡泡一样好玩儿,真是有意思啊,不过我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于是就在水里扑腾,手脚并用乱蹬乱抓,忽然抓到了一颗大茼蒿,哎,抓住了,还好是草比较大根还挺深的所以没有连根揪起来啊啊,于是就跩着它,脚瞪着水坑的边边,另一只手巴拉着上面爬起来了,头发衣服湿的透透,我还高高兴兴的跑回去,想着自己真厉害那么深个沟自己都能爬起来.

 一到家,外婆就问我:“去哪玩了,怎么衣服头发都湿了”.

“前面那里有个沟,我掉进去了,不过我可是自己爬起来的啊”我还很得意的说.

"谁让你又去玩水的,今天你爬起来了,要是哪里爬不起来了呢?”外婆气的要死拦腰抱起啪啪啪的打我屁股

哇~哇~哇~,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瘪着嘴大声的哭.

外婆看我哭也开始抹眼泪,“下次还皮不皮,还玩不玩水”.

"不~玩~了,wu~wu~wa~wa~"我哭咽着乖乖的答道.

不过我还是不长记性,后来看到小水坑还是跳,只是看到大沟还有河是不会去玩了,经常回去不是鞋子灌的都是水要么就是裤腿搞的湿哒哒的,外婆看我还是改不了经常说我,不过没有打过我了,说了不听,就跟我指哪哪能玩哪里哪里千万别玩儿危险,我高兴答着“知道了”.

又大了一点儿,除了玩水外又开始迷上了捉知了,我看那些大孩子们都是找一根长长的棍子上面涂点黏黏的用手捏的面糊糊粘捉知了,我也想玩。于是在一个夏天的晌午,我吃过午饭后就跟外婆说“我出去玩了啊”,外婆喜欢睡午觉也想让我睡会儿,“外面太阳那么大晒的要死,大中午的容易中暑,去别玩儿了”,不过我总是习惯了天天东跑西跑静不下来的,所以只是听着也不答应,一边把两只鞋子咔咔一蹬光着脚丫就往外跑,外婆歇在铺着竹席的床上一边轻轻摇着伞子,没有说话,就由着我去了.

我一路欢快的蹦蹦跳跳跑去找发小,说要一起捉知了,发小看我打着赤脚于是也要把鞋子脱了,她妈妈看我一眼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就对发小讯道:“你见她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发小还是有点怕她妈妈的赶紧把鞋穿上了,接着她妈妈又斜了我一眼:“我们家可不像你外婆要星星就给你摘星星要月亮就会给你摘月亮”,我心里傻傻的在想有吗?因为发小的妈妈管的严所以每次我们想调皮捣蛋的时候都是趁她妈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进行该怎样还是继续怎样,一个夏天真是把村子里都玩儿的地方都串了个遍,活像两只小土匪.

说来也是奇怪像带壳的大虫子我都不怕,却一直很怕那种肉乎乎一爬一爬的小虫子,尤其是稻田里的吸血蚂蟥,看到就起鸡皮旮沓,要是虫子不小心爬到了身上去,立马能一蹦三尺高.

有天外婆正在田里插着秧,发小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小虫子想逗我玩,就拿过来给我看,那虫子肉肉的,被她两个小指头捏住,一扭一扭动来动去恶心极了,我看见了就赶紧躲,她见我躲就来追,她越追我越跑吓的不行。小孩子们总是这样你来我往的今天你欺负下我,明天我欺负下你似乎当做了乐趣.

我在前边跑边跑边哭,外婆看到了急了,二话不说把秧一丢追着发小就装作要打人的样子,最后看她还站那不走又想要过来继续吓我,外婆对她吼道“明知道我们娜儿害怕,你还吓她你怎么那么坏啊你”,外婆接着又追出去好远就像个赶小鸡的,发小被我外婆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我看着发小还有外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刚刚脸上还挂着泪,现在立马不哭了心里乐呵呵的,外婆看她没有再继续回来招惹我了,便接着拔秧,我坐在田地的边上,把鞋子脱了光着脚丫踏着水有一哒没一哒的踢着,有时候脚用力一蹬踢的远了,外婆身上溅的都是水脸上头发上也有,只见她用撸起袖子的手臂抬手轻轻擦拭着,太阳高高的挂着正是下午热的时候,额头上还冒着汗,“听话~啊”,语气里听不到一点责备满是宠溺,可能是看外婆那么辛苦我终于不再闹腾了,便乖乖的做着岸边忘着她瘦瘦的身驱在田地里忙碌着.

转眼就上幼儿园了,一天上午下起大雨,我和发小放学了想回又回不去,就在教室门口站着徘徊,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家长们撑着伞在雨中伸长了脖子望,焦急的想快点找到自己的孩子,我站在教室门口远远的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同学们钻进了家长的伞里,就这样望着那一对对雨天里背影们越走越远。等了一会儿发小的爸爸来了,她爸爸是个很随和的人话不多脾气很好,高高瘦瘦的,他见看我外婆还没有来接我,就让我先跟他们就着一把伞撑着,三个人用一把伞还是不太好走的,我在心里期盼着等会儿是不是就有人来接我了啊,走了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叫我,抬头一看是真是外婆,嘴角微微抿着明显带着笑,倾盆如注的大雨下打着一把很大很大的雨伞,趁着她的身子越发瘦小了,外面呼呼的风刮着她的衣摆随风飘摇像是随时都要吹走一样,只见她穿着水鞋踏着泥水路面一脚深一脚浅很是艰难的从雨里向我走来,把我接到她伞里去并用她手去护着我,一路上边走便摸我肩膀哪里有没有淋湿。就在那场雨里外婆最是瘦弱的身躯却撑起了一个幼小孩子心灵深处的安全感.

舅舅家的大哥哥结婚了娶了个嫂嫂,就在村子的最东边的地方给他们重新起的新房子,因为是新建的显的孤零零的,没多久他们又出去打工了,家里没有人照看,就让我和外婆晚上住过去看下家.

有年冬天的晚上我和外婆吃过晚饭后打着手电筒沿着门前的大路往东边走,快到新房子的家门口了,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向我们走过来,越走越近——,男的,三十左右,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我和外婆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认识,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声音比较雄厚:“你好,我是过来找朋友的结果迷路了,这么晚了又没有地方去,能不能在你们这儿借宿一晚上”.

我仰起头望了外婆一眼,又扯了扯她的衣角,外婆也不吱声,手电筒随即在男人身上扫过,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袄子、一条洗的褪色了的蓝色牛仔裤和一双鞋边粘有泥巴的黑色休闲鞋,衣服裤子看上去不像才换的,带点风尘仆仆的样子。灯光在身上扫过后又照在了脸上,脸型方正五官刚毅又冷峻如梭让人捉摸不透,我看到他一边脸上有两三条血印,看那样子应该是打架抓的或者是刀口割的,不太深,像是一两天的内留下的还没有结疤,唇上还带着一点点胡渣子像是没来的及刮,最后外婆的手电筒终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要直击心灵一样,外婆看了好久,我们都不说话,他也没有闪烁,就站在那里任由我们打量,终于外婆才难得的做了个决定:“行吧,你睡沙发上”.

 “谢谢”,那男的说.

外婆把门打开,“进来吧”.

外婆从柜子里抱了两床被子拿到客厅,一会儿就把沙发给铺好了,那男的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用纸巾包裹好的瓜子递给我:“我这里还有路上留着吃的瓜子,给你吃吧”

我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他手就一直在那捧着也没有收回等着我的回应,外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叔叔给你的你就接着吧”.

我走上前去,双手捧着接过,纸巾未包裹住漏出来的瓜子跟我们平时吃的是一样的,应该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我道了声“谢谢”,接着回卧室把瓜子放在床头柜上面,见外婆也进屋了,我跑上前把门关上再反锁,最后又把卧室里的实木大沙发搬过去抵着门,外婆看了下我也不说话,我还是觉得是不是少了点什么,最后又找了一个大人们洗衣服用的木棒槌放在床边上才脱衣睡觉

 一晚上都静悄悄的,隔壁客厅甚至连个鼾声都没有发出,第二天天一亮我和外婆都起来了,我好奇的跑去客厅看了下人已经走了,他也没有打招呼,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摆在那。我又看了眼昨天晚上放在床头柜的瓜子拿起来尝了一颗‘嗯,没有毒的’。这么些年了后来我再没有问起过外婆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同意那个陌生人男人住进来,不过我猜想她做什么决定一定有她的原因吧。

外婆在我心里就像一个救世主总是那么慈悲那么善良,左领右舍需要帮助她只要她可以做的都不会拒绝,于此同时她聪敏又心灵手巧很多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她会编各种各样的小竹篮有大的有小的非常漂亮,但也不拿去卖钱都分给邻居还有亲戚了以及她在基督教会里认识的一些信徒们,她也会教我拿着纸张折各种飞机、千纸鹤、小青蛙、还有蝴蝶让我玩,她还会用野花野草来编花环还有耳环给我带,我就在那摆弄来摆弄去在她面前转圈圈问她好不好看,外婆就会笑着说我臭美。同时她又活的又很通透,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怎样才能够幸福,所以她学会了享受生活更学会了珍惜。

后来的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像外婆那样无私的爱了,而内心深处也曾被温暖着的地方,是它激励着我前行,外婆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着我,而我就像一朵向日葵,无论历经任何风吹雨打永远向阳而生。大人们都说雨后就会有彩虹,我期盼会有那么一天的。

惟愿人们此生都能被生活温柔以待,愿此后岁月安稳,不负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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