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到了,似乎每年都过,在印象里就只有吃、吃、吃,“撑伤节”就是这么由来的吧。
近几年,对月饼这个东西早已经失去了兴趣,应个节吃上一个都没什么动力。但小时候对月饼是非常期待的,那个时候,资源匮乏,爸妈在工厂工作,收入本来也不高。因此,平常吃不上的东西,在节日就可以饱口福了,毕竟一年就那么一次。
我想,这大概就是仪式感的重要性吧。因为平常买不到,收入的问题也不可能常常吃,只能在节日的时候消费一次,显得只有在那个时间段出现的东西特别珍贵,同时在特定时间段购买这些应节的货品非常贵,早已超过了平常消费成本,端上桌就要郑重其事。
如今,只要想,什么时候都能吃上全年任何节日对应的食物,特别是加工过的,慢慢的,这些小时候觉得好吃的食物,被冠以高油高糖不健康的名头以后,失去了吸引力,为了吃上这些食物而进行的难能可贵的仪式感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样的规律总是从特殊蔓延到普通,早中晚三餐开始变得不准时也没有关系了;周六周日也不会早早起床,走亲戚串门了;去长辈那里拜访也不用特意带贵重的礼物了。物质供应越来越多,超过了人们的需求的时候,人们相应的习惯也在悄悄改变。
回想小时候,每周只能休息一天,就是这一天,父母要早早起床,收拾干净以后,坐上公共车,还要转车才能去到外婆家拜访,临进门之前还要精心挑选水果、糕点,有包装盒的最好,就算是进门就被外婆分给大家吃,也要走走这样的仪式。
记得那一年的中秋节,刚好休息一天,去外婆家玩,表弟也在,舅舅没回来,难免有点孤单。爸妈很开心,说着中秋节就要团团圆圆,邀请表弟去家里玩。
表弟没有去过我家,看外婆也同意了,就答应去。
外婆每次都怕我们赶不上公共车的末班车,早早地就会把晚饭做好,尽量让我们在晚上七点以前到公交车站,还是转了车的公交车站。那天表弟也要跟着我们去,所以就要更早一点,以免大家慌乱中错失了机会。
那个时候公共交通不发达,全市的公交车很少,走的距离也很短,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比如我家在的工厂,就要转车才能到。
休息日乘车的人非常多,基本上是没有座位的,还要赶上末班车才能回到家。而且第二天还要上班,更加显得来去匆匆,无暇做其他事。
吃完晚饭,准备停当,和外婆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嘱咐她和外公安心,我们下周还会来的,一家人就带着表弟下楼去赶公交车了。
转车之前的过程还算是顺畅,没有等多长时间就等来了公交车,坐上以后,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到达了我们要转车的公交车场,也是公交车枢纽。下了车以后,远远就看见等待坐我们要坐的那路公交车的人非常多,密密麻麻的。
因为我们回家乘车走的那条路,沿路有很多工厂,又在郊外,进城的路就只有一条,公交车也就只有一路,加上休息天就一天,进城的人非常多,当然回家的人也很多。
我们快步走,希望能在车来之前占个好的位置上车,能在前几个上车占个座位就更好了,毕竟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直站着,腿也受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末班公交车从停车场出来了,慢慢地开到了上车点。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才走到地方上车,周围的人开始加快速度,小跑着去赶这班车。我们跟着人流朝前跑着,可能人太多了,有点自顾不暇。
我一直以为表弟跟着我来着,没有管那么许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赶紧上车,坐不到座位也要占个舒服点的位置,不至于被挤来挤去。等我好不容易上车,爸妈也跟上来的时候,我以为可以安心了。老爸问我表弟呢?我答道,在我身边的。
于是我爸也没有多想,看看哪个地方好就招呼我过去。可是,当我发现表弟消失了的时候,慌了神,和老爸说,老爸也慌了,开始喊表弟的名字,老妈也急着到处找,这个时候车开始启动了,老爸老妈还是没有找到。
最后确定表弟没有跟上来,我彻底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爸少有地在公众场合生气了,骂了我两句,看车在第一站停下来以后,急忙下车往回寻找表弟的踪影。
一路上,我的心在颤抖,一直在联想着表弟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不好事,会不会被坏人拐走,找不回来怎么办?
本来车程就长,我这么担心着,好像就更长了。一身虚汗,衣服都湿了,车上的灯只有在到站才会亮,人群非常挤,也非常热,路是柏油路,很颠簸,我晕车了。
没有和老妈说什么话,老妈也骂了我几句就沉默了。我一直忍着不去想那些不好的感觉,尽量控制胃里那股翻腾流动的东西涌上我的嘴边。尽力站好,站直,抓牢栏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天早就黑了,也不会知道时间是多少。没有电子报站,只有售票员时不时地说到了哪个站,因为人太多了,每个人很小声说话,报站的声音还是听上去很遥远而模糊。
我还在忍着,心里还是胡思乱想,胃里的东西越来越不安分,总要找条路出来。这个时候,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控制不让那些不好的东西出来上,越用力胃里就越翻腾。
灯忽亮忽暗,提醒着我一个一个站地路过,我哪有那个心情去看我家到了没有,全部的情绪都集中在了脑海里那些也许不切实际,却也没有其他可能性的想法上。直到老妈拍拍我早已湿透了的头,告诉我到站下车了,我才意识到,这个旅程结束了。
下车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跑到车站附近的花坛,把那些翻腾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和着眼泪和鼻涕。
老妈关切地说了些什么,我早已在用力的眩晕中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当结束以后,感觉又恢复过来了,才听见老妈叫我走了。我和老妈说,表弟怎么办呢?老妈说老爸去找了,应该不会跑远。
我和老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心情沉重地走回家。我家早已搬到了离学校近的六村,从车站走过去需要二十分钟。
回到家,开开大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那个老爸叫人打的,用了很多年的,弹簧早已凹凸不平的沙发上,喘着粗气,心中盼望着大门再次被打开会有好消息。
等待是漫长的,特别是这种因为自己做错了事,结果是好是坏都不知道的时候。
本来放在茶几上的月饼是中秋节的今天,天黑以后,赏月的时候吃的,还有其他食物,平常根本就吃不到,现在看来,也索然无味,没有吸引力;电视机是我的最爱,这个时候也无所谓开不开了。
我的注意力都朝向了大门,耳朵也竖着,生怕有关键的声音被漏掉。很长时间就这么一个人发着呆,脑袋都开始懵了。
门开了,老爸进来,后面跟着表弟。看见表弟没有走丢,也没有受伤,我高兴地跑过去,把表弟拉过来坐在沙发上,月饼和水果,好吃的食物全部推到他面前,开心地招呼他吃,多吃点才好呢,多吃点就会忘记我把你给弄丢了的事了。
那个中秋节,和每年都要过的中秋节没有什么不同。对我而言,却意义非凡。
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对待任何事,任何人,责任心都多了一分,即便是到了有妻儿的现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细心,都比正常人多那么一分。因为我知道,不能再犯那天那个错误了,否则结果不一定会像表弟失而复得那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