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迷雾重重
透明得一眼就能看穿它们心思的高脚玻璃杯,仍然倒立着高贵冷艳的身体,紧紧挨在红皮肤的葡萄酒旁,落寞的大眼紧瞪着势力的小眼,仿佛在相互埋怨。粉色蜡烛保持着优雅迷人的身姿,懒洋洋地倒在那几个让林墨蓝脸红心跳的小包装袋上,一副岁月静好的幸福模样。林墨蓝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客厅发呆,吃完午饭后,在回“海天一线”的路上,杨磊突然神神秘秘地让她先回来,他说自己想去买些东西,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1303号房内依然悄无声息,林墨蓝既没有再遇见背影长得像高寒的黑衣男人,也没有看到涂燕和李晓。她仍在心里矛盾地反复推测着,却怎么也得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合理解释。“要是杨磊在就好了!”林墨蓝长叹一声,她真的很想听听杨磊的分析,他肯定会有不一样的见解。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钟,杨磊仍未回来。
松软舒适的布沙发让林墨蓝陷入了疲惫笼罩的陷阱,迷一般的静谧空气弥漫在四周,困意如波涛汹涌的海水般朝她袭来。她昨晚一夜未眠,眼皮早已经在不停抗议,最后她终于支持不住,睡倒在沙发上。
林墨蓝睡了很久很久,她做了一个漫长迂回的梦。她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一脸憔悴地在厨房里为晚饭忙前忙后;她梦见了李晓,温柔地朝她微笑,细心地指出她哪里弹得还不够到位;她梦见了自己的父亲,领着他年轻的新老婆和乖巧的小儿子,在游乐场玩得眉开眼笑;她梦见了林墨阳,气呼呼地扔掉书包,赌气说明天再也不去上学;她梦见了杨三石,嘴角边挂着迷人的小酒窝,柔声喊着她“墨墨”……她梦见自己困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无论她怎么使劲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依然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当林墨蓝终于摆脱黑暗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小毛巾被,阳台外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从小厨房不断传来哗哗哗的水流声。她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杨磊在里面正手忙脚乱,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被他的大手紧紧握住,自来水喷吐着雪白细腻的泡沫,从水龙头里一路狂蹿下来,一遍遍冲击着大龙虾粗糙的身体,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浪花,然后飞蹦到冰冷的水池里,最后慢慢消失在深不可测的下水道。
“你醒了?”杨磊大力甩了甩手里的龙虾,脸上溢满灿烂的微笑。
林墨蓝回了他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好奇地问:“你没房卡是怎么进来的?”
“我飞进来的!”杨磊调皮地眨眨眼。他刚才在门外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还以为林墨蓝出了什么事,赶紧跑下楼找来灰头发帮忙开门。看到林墨蓝睡得那么香,他没忍心叫醒她。
“你在干什么?”
“晚上给你做海鲜大餐好不好?我买了些海鲜。”杨磊指了指厨柜台面的一堆东西。
林墨蓝决定告诉杨磊她的疑惑。“好的。三石,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那我们下去边走边聊吧,这会应该可以在海边看到很美的夕阳。”杨磊把洗好的龙虾丢到一个色彩斑斓的大盘子里头。
傍晚的大海又变了模样,午时耀眼的明亮早已黯然退去,蛋黄般的太阳浸泡在墨蓝的海水里,死劲挣扎着露出大半个脸,她拼尽全力想要留住最后一抹灿烂,但却仍然止不住地一直下沉下沉,最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深渊里。只剩下几抹失落的晚霞,挥舞着飘逸鲜艳的裙裾,流连忘返在灰暗淡然的天边。
林墨蓝把关于李晓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了杨磊,儿时李晓怎么教她弹钢琴,怎样生重病不辞而别,十四年后突然回来,但她们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还有她心里对黑衣男人身份的猜疑。
“墨墨,其实很简单,我觉得你只是害怕黑衣男人就是高寒,或者说,你不希望他是高寒,对吗?”
林墨蓝点头,杨磊完全说中了她的心事。
“我们先往好的方面想,一有可能昨晚弹那首曲子的女人并不是李晓,这首曲子她很可能还教过别人,毕竟十多年了,许多东西都会变;二背影长得像的人不是绝对没有,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高寒;三假设他们真的是高寒李晓,也有可能他们是刚好来这旅游,凑巧住进了涂燕住过的1303号房。”
“嗯,这些我也想过,但仍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那我们再往坏处想,那个黑衣男人真的是高寒,他的确和涂燕有情感纠葛,但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未必不是一个好消息,它可能和你母亲的遇害有些关联。”
林墨蓝实在佩服杨磊的推断,她一直在担心高寒和李晓的感情出现裂痕,却完全没有想到涂燕是涂山峰的妹妹,这样看来,若黑衣男人真是高寒的话,那件案子又有了一个新的线索。
“其实要弄明白很简单,我们回去查一下涂燕的入住记录就可以了,若今天早上住在1303号房的人仍是涂燕的话,那个黑衣男人很可能就是高寒,当然我们最好能证明他同时也来了明海县,这样就确定无疑了。”
杨磊越说越兴奋,他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兴冲冲地拉起林墨蓝的手,往“海天一线”跑去。
到了13楼后,杨磊竟然径直走去敲1303号房的门。没一会房门开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长得又矮又胖的老头,他大概六十来岁,一件肥大的白色汗衫被他穿成了紧身衣,圆滚滚的大肚子毫无保留地凸现出完美的曲线。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恼火,一脸茫然地瞪着同样诧异的杨磊和林墨蓝。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手机是您的吗?我们刚才在走廊边上捡到的。”杨磊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手机。
那个胖老头瞥了一眼杨磊手里的手机,摇摇头冷漠地说:“不是。”
“那会不会是您的同伴掉的?”杨磊仍不死心。
“我一个人。”胖老头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砰一声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