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

乡村生活对于海尧来说，既艰辛又充满乐趣。

海尧爱夏天满湖里的莲藕开花，白的，粉的，红的，绚烂无比。秋天，从黑黑的泥塘里，挖出白白嫩嫩的莲藕。海尧更爱秋天，稻子成熟了，金黄的稻浪滚滚而来。用手轻轻抚摸着稻穗的芒，它们温柔地扎着掌心，酥痒酥痒的。

海尧长大后给父亲照过一张像，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边，稻子成熟了，深深地弯下了腰，父亲蹲在自家的地头，满脸丰收的喜悦……

还记得那一年，爷爷承包了一片梨园。海尧跟在爷爷屁股后头，跑进梨园，抱着梨树，选准一个青色中透着黄的大梨，呼啦上去就是一口，咂巴咂巴嘴，又脆又甜！接着，再跑过去找另一棵树……那架势，就跟孙悟空进了蟠桃园一样。一只黄鼠狼在梨园里窜过，冲着海尧瞅了瞅，海尧也对着它瞧了瞧，黑溜溜的眼珠，黄乎乎油亮亮的皮毛，哧溜一下，它就跑的没影了……

海尧喜欢乡村，爱闻那青草的芬芳，爱那黑黝黝的土地。她爱春天遍野的油菜花，爱夏天清冽透凉的小河水，爱秋天清晨的露水，爱冬天冷冽的冰霜......

但是，父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苦劳作并没有换来更好的生活条件，村里的人们便开始寻找别的出路。

村里离开的人多了，地也荒了不少。这时候，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大家不仅可以种自己的责任田，还可以承包大队的闲置土地。勤劳的父母亲商量了一下，承包了村里30亩地。

包地的那几年，用母亲的话说，每一滴汗水都是摔成八瓣滴落在土地里。累极的母亲，对上小学的海尧说：“我没上过学，不识字，这都是命，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走出这个村子！”

海尧五年级的时候，母亲有一天说要去隔壁的镇上做小生意去了。后来，听大人们说，海尧和弟弟的户口跟随妈妈到了镇上，就是从农村户口变成了城市户口。

原来，当年母亲跟海尧一样大的时候，是跟随外公外婆从城市下放到农村。如今，国家政策变了，原先下放的人们的户口都可以恢复原籍。大舅舅和二舅舅已经在农村成家立业，三舅舅进城顶了外公在国营单位的职位，四舅舅当兵复原在镇上工商局上班......

母亲不识字，没有出路可想。四舅舅便想办法帮她和小姨找了一份在国营厂的夜班工，工资不高，干的也是力气活。但是母亲只去了半天，就不干了，她坚持要自己做生意。舅舅不同意，问她能干什么？母亲在镇上转悠了一圈，说：“别的我也不会干，我看到别人油炸萝卜丝饼卖，这个我看一眼就会做了，我就干这个！”

那时候，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之后，全国大江南北都在搞活市场经济，大街小巷出现了不少小商小贩。母亲说在农村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她看到海尧贴满墙的奖状，发誓一定要挣钱让海尧念书，不让她走自己的老路。

母亲对海尧姐弟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读书，只要你们能继续念下去!" 

母亲很果断也非常聪明，第二天她便在镇上的街面上支起了摊子，一个煤球炉，一口油锅，一盆面糊和一盆萝卜丝。这一支，便是五年，一家的生活费，姐弟俩的学费、杂费......全靠这小小的摊子开销。当海尧拿着一叠油腻的毛票去交学费时，老师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品学兼优、一身书卷气的文静女孩来自如此艰苦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