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滑稽的菠萝
无戒学堂故事营,第十九天打卡,本篇3983字,共计71310字。
01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跟着父母还住在一间20多平米的一室户里,后来厂里盖新楼房,都是6层的小高层,而且都是面积近50平米的两室一厅,于是大家都争抢着去摇号,我们家也不例外,并且很幸运的分到了一套房子。
当时我们那儿的门牌号分布和现在大不一样,第一个数是单元号,后两位则代表了层数和朝向,当时我家分到了三单元四楼西把头的房子,所以门牌号是308。
因为是第一批摇号,摇的门牌号是双数的,所以我们率先住了进去,而四楼东面的屋子则是一直空着的。
我总是问母亲:“隔壁会搬来什么样的人啊?”
母亲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可能会是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
果然,后来搬来一家人,带了个和我同岁的小女孩。
那时我父亲身体还好,喜欢打桥牌,有时通宵打牌不在家,母亲又去上了小夜班,他们便会把外防盗门锁上,让我独自留在家中。
新房是标准装修,有两道房门,外防盗门其实就是一个铁框架贴了一层绿纱网,若是不甚弄破了纱网,那么夏天开着门乘凉的时候,就会有许多蚊虫从那宽大的缝隙中间钻进来。
而里面的那道门则是一整块铁板,一个猫眼一把锁,简单明了,防火防盗。
那时我还小,一个人在家,得把电灯、电视、电扇全都打开,开电灯和电视,自然是为了有光,有声,开电扇则是因为我个头不高,但力气很大,如果真有不长眼的贼,我就抬着他的脚把他往电扇上怼。
想法是好的,可每次在家待了两个小时以后,听着外面的风声,看着,我心里会发虚,然后就觉得委屈,电视也不看了,打开内门,趴在外防盗门上哭。
有一次,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孩隔着两道铁门,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被吓了一跳,停止了哭泣。
“你为什么哭啊。”小女孩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害怕吗?爸爸妈妈不在家吗?”她接着说。
我点了点头。
“我爸爸妈妈也不在家,我也有点害怕,我们两个说话就都不怕了好不好?”
“你爸爸妈妈去哪了?”我好奇地问她。
“你等等。”说着,她到房间里搬了张小凳子坐下,一副打算与我彻夜长谈的样子。
我觉得特别新奇,也有样学样,去搬了张小凳子坐下。
“我叫林苗苗,我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一下才说:“我妈妈不让我把名字告诉陌生人。”
她没有说话,隔着两道门,她的表情我也看不真切,只大概看见她微微嘟起了嘴。
我急忙又说:“要不,我们做好朋友吧,这样就不算陌生人了。”
一声轻笑传来,林苗苗说:“好啊。”
02
我和林苗苗成了好朋友,我们除了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会搬小凳子坐在门口聊天,周末也会趁着爸爸妈妈在客厅或者厨房做事的时候,躲在阳台互相调侃。
林苗苗家楼上搬来了一个初中生大哥哥,她无意中得知了人家的名字,兴奋地隔着阳台的纱窗喊我。
“你知道楼上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
她压低了声音说:“叫许多。”说完,就捂着嘴笑个不停。
我一听,也觉得很好玩,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跑进房间里拿出三年级(上)的语文课本来,翻了一篇课文就开始读起来。
她好奇地问我:“你干嘛读课文?”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读着:“早晨,从山坡上,从平坝里,从一条条开着绒球花和太阳花的小路上,走来了许多小学生……”
当我读到“许多”的时候,故意放大了音量,让声音在两栋楼之间都流转着回声,然后急忙蹲了下来,躲在阳台的水泥护栏里。
我微微抬头,能看见一个胖胖的小哥哥从阳台的窗户探出头来,四下里看了一圈,然后悻悻然缩回了脑袋。
我立即站起身来,看向隔壁阳台,发现林苗苗也在看我,满眼的笑意,我先忍不住,“呵呵呵”地大笑出声,林苗苗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以后,我们常常玩这个游戏,只要我们在阳台上看见那个哥哥在楼下走着,就会读课文,或者用“许多”这个词造句,时常弄得那个哥哥摸不着头脑。
时光就在我们的欢笑中流过,隔着的防盗门和阳台的窗户,似乎都阻止不了我们紧紧地把心连在了一起。
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林苗苗转学来了我们班,随她一同来的,还有许多第二批搬家的小朋友们。
我们的新学校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我和林苗苗常常一起结伴上学,我们更是友情升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03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生活在平淡中缓慢地发生着变化,我们的父母也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互借当中熟络了起来。
四年级暑假的时候,厂子里组织桥牌比赛,我爸爸和林苗苗的爸爸都打进了八强赛,而八强赛到决赛的比赛地点在井冈山,所以他们要去井冈山出差。
井冈山是一处避暑圣地,加上我们都放了暑假,于是我和林苗苗也在同行名单当中。
到了井冈山,因为我们两家关系好,于是两个爸爸住在同一间标间里,我们自然而然的也住在了同一个房间里。
那天天气十分不好,我们刚放好行李,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先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后来更是打起雷来。
因为要比赛,两个爸爸以练牌为借口,吃完饭就要出门,我却是一万个不肯,我最怕打雷,抱住爸爸的大腿不肯让他走。
“我们俩可以的。”我不知道林苗苗究竟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两个爸爸说,总之,我竟然那瞬间安静下来了。
爸爸们离开了,我和林苗苗坐在各自的床上,躲在被子里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我想她大概也是害怕的吧。
“你害怕吗?”我用被子盖住嘴巴,轻声地问。
“不…不怕。”
我扭头看向她,发现她的姿势和我一样,也用被子盖住了嘴巴和鼻子,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突然,一道光亮闪过,照亮了整个房间,墙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鬼怪一样。
“啊——”
房间里回荡着两声尖叫,我急忙用被子把整个脑袋蒙住,蜷缩进去。
紧接着,巨大“轰隆”声传来,就像天边有神明在击鼓,那声音如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扑进房间里。
我们不停地尖叫着。
她也害怕的吧?我这么想着,我可是个男孩,我不能这么软弱。
我微微掀开被子,正好这时,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墙上那怪物的影子一闪而逝,我浑身涩涩发抖,但听着林苗苗不停地尖叫着,我犹豫了一下,强忍住惧意,快速伸脚下床找到鞋子,然后几步跑到林苗苗床边,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别怕,我来了。”我把林苗苗搂住。
“轰隆。”
声浪再一次袭来,我们相拥在被子里发抖,但我们都不再尖叫。
“你看到墙上的影子了吗?”林苗苗轻声问我。
“看到了。”我也小声地回答她。
“是不是有大灰狼进屋了?”她的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说话都是气声。
我不由得觉得那股气吹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说:“可能……可能是哥莫拉。”
“谁是哥莫拉?”林苗苗眨巴着大眼睛,样子异常的可爱。
“就是奥特曼里面的怪兽。”
“啊……”她听我这样说着,不由得又朝我挤了挤,她的睫毛几乎就要碰到我的鼻尖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种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奇妙感觉突然生出来,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冲向小腹,然后我身体的某处……似乎起了些变化。
我有些惊慌,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心想赶紧离开,可外面的闪电和雷声,又让我不敢随便离开这个被窝。
“你,你怎么了?”林苗苗轻声问道。
因为我的屁股一直在朝被子外面拱,所以看起来很奇怪吧。
“没,没什么。”我觉得羞耻,又不敢暴露。
幸好,没过多久,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渐渐地小了下去,我悄悄地把头伸出被子,看见了同样伸出头来的林苗苗,不由又把头缩了回去。
“雨好像停了。”
“哦。”
我有些紧张,生怕被发现了秘密,急忙又说:
“那…那我回我自己床上去了,你别怕了。”
忽的,又是一个闪光,墙壁上的哥莫拉就和活了过来一样,张牙舞爪的向我们伸出了它的魔掌,我和林苗苗吓得大叫一声,搂在了一起。
轰隆声经久不衰,这个雷打得格外的长。
“是什么?”林苗苗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什…什么?”我感觉不妙。
“哥莫拉钻到被子里来啦。”林苗苗满脸慌张,声音颤抖地说道:“它的手在摸我的腿……”
“啊……”我们两个同时喊出了声音,然后从被子里跳了出来,站在床的两边,可被子里什么都没有。
后来爸爸们回来了,我们才敢仔细看那闪电映照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一个木质的衣架,精神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可那一晚,我人生中第一次梦遗了。
04
从井冈山回来,我便觉得十分不自在,觉得特别尴尬,觉得自己好龌龊,我便没脸再去阳台上喊过她。
我和其他的朋友一起滑旱冰,一起堆沙堡,一起去学校打球。可每次回家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我家隔壁的屋子有没有开着灯。
我从内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因为这期间,她也没来找过我。
大概她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吧,我这样想着。
日子就在我忐忑的心情中,渐渐走到了暑期的尽头,我知道,开学以后,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见面了,到时候该怎么面对呢?
暑期结束前的第三天下午,我正在研究暑假作业里剩余的问题,阳台的玻璃忽然被敲响,我放下铅笔,来到阳台上,看见一根短小的竹竿正在轻轻地敲打着窗户。
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因为同样的小竹竿,我也有一根,此时它正静静地靠在我身后的墙上。
“刘宇,刘宇。”女孩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你在吗?”
我蹲在阳台上,不敢抬起头,可林苗苗还在一直轻轻地敲着我家的窗户。
我想偷偷地抬头看一看她,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
“我看到你了,刘宇。”林苗苗发出银铃般地笑声,或许她只以为我在和她捉迷藏。
我悠悠地站起来,像做错了事一般。
林苗苗收回小竹竿,用关心地语气问我:“你怎么了吗?干嘛愁眉苦脸的?”
“没,没有啊。”我急忙狡辩,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问她:“你这些天去了哪里啊?”
林苗苗趴在窗台上,说道:“我去了外婆家啊。”
“整个暑假都在那里吗?"
她点点头说:“是啊,真是无聊死了,那里都是大人,没有小孩。”
感受着林苗苗和我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我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并没有发现我的秘密,我心中暗暗窃喜,渐渐地也放松了一些。
“那你怎么不回来找我玩?”我也趴在窗台上,下巴抵在滑窗的滑轨上。
“我妈妈不同意呢。”
“哦。”我看见下面的马路上有一个人走过,急忙说道:“咱们念课文吧?”
林苗苗也看见了下面的人,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夕阳斜斜地从窗户钻进了我们的阳台,把我们的脸照射得充满了立体感,身后的影子抖动着,拉得长长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