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个月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笛声，吹笛者倚著窗牖，而窗口大朵郁金香。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茨维塔耶娃

以前每次陪小伙子旅行都好像是对我的一次考试。从准备到返家，不但要应对各种已知和未知的事情，还要不断解答他动脑子和不动脑子提出的各种问题。即便如此，九岁的最后一个月，我安排比以往假期更多的旅行。对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我的小私心就像茨维塔耶娃诗里写的一样。

责任、担当、等待、分担、尊重、理解......旅行里除了有形的风景、风物、风俗、风情，还有这些无形的体会和学习。有些已不必我说像个小大人，有的时候他的表现还是个孩子。

最后一次旅行的最后一日，我们在码头等船，他悄悄把我拉到一边，眼圈里盈着泪。

怎么了小伙子？

没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伤心？因为我们等船太久太热？昨天傍晚时妈妈说话语气不好？玩儿太累了身上酸疼？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

都不是，都不是，你等我情绪平稳再告诉你好吗？

当然可以。

......

好了，我可以说了。妈妈我想问你，是不是你和我出来玩儿，你不开心？

这几天你总在问我是不是不开心，妈妈没有不开心，妈妈很喜欢陪你一起出来玩儿。

你开心但是你不笑呀，我有的时候叫你几次你都不认真理我，总是刷手机。

妈妈某些时候的确忽略你，可是你也看到这六天里妈妈刷手机并不是在玩儿对不对？妈妈是在工作。晚上你睡之前不是也看到妈妈在写东西？

那这些事情你不能晚上都做完吗？

妈妈的工作中很多部分是需要大家一起配合的，白天是工作时间，妈妈要利用工作时间与伙伴们沟通呀！对不对？也许其他同行的家长是纯粹的带宝贝度假，但陪你出来这几天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所以做不到全身心只陪你，也请你理解孩子。

我理解，可是我觉得你不像我一样开心。

你太敏感了孩子，人有很多种，有些人属于喜形于色天真烂漫就像你，有些人喜怒不于行就像我。也许我的喜乐并没有挂在脸上，但是并不代表我不开心、不高兴，不快乐。有你陪伴在身旁看落日、看大海、看草原、看星空妈妈很幸福很快乐，我带你滚泥浆、去教堂、品美食、玩游戏、吃冰激淋也是最难忘的时光。你不用从妈妈的神色里找答案，如果我感觉累了、不开心、愤怒都会告诉你，就像你有什么情绪也会马上告诉我一样。

我知道了，如果以后你又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我爱你。

谢谢小伙子，我也爱你。

正是因为爱，所以我愿意与家人一起旅行，与小伙子一起去陌生的国度，那些时间里的开心、快乐、幸福以及不完美的缺憾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也希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旅行里，他能记住有形的一切，更学会收集无形的财富。

假期里的时光包括必要安排的学习时间，其他的内容田径集训、打击乐考级、完成假期小课题甚至是旅行也都是学习，甚至是比这些更小的事情，作为妈妈我该教的、他该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和姥姥姥爷一起住的时候，他还可以继续做婴儿，喝水有人送到嘴里，吃饭有人送到碗里，穿衣有人送到床头，意外事件、错误事件发生率几乎为零，更别提承担和解决了。

马上开学，我们回归上学的宿舍生活，第一个夜晚，他就失手打碎我最喜欢的一只玻璃热水壶。随着清脆的撞击声，我的脚边一片玻璃碎，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大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声音像是快哭出来。

我叹了口气，很平和的跟他说：

打碎了水壶没事，妈妈没有怪你。你先走到门口换一双新拖鞋，然后给我也拿一双过来。

嗯，拖鞋给你，妈妈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放稳再撒手。

妈妈说过，壶碎了不要紧。

你真的不怪我？那我走了。

等等，把壶摔了我不怪你，但是你要收拾自己犯的错误现场。

我不会！怎么收拾？

没关系，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第一把厨房门口的地垫拿到户外去抖干净，回来先放到客厅里，然后用扫帚把地面的玻璃碎片扫到簸箕倒进垃圾桶，把摔坏的壶也放进垃圾桶。

哦，我来干。

记得带上手套，注意安全，不要留下碎玻璃碴。

我换好鞋离开厨房，把他独自留在那里。过了十几分钟，小伙子回来跟我说全部收拾完，我走进厨房发现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闪光，蹲下身子，带着他用手指一点一点清除地面的碎玻璃碴。简单的告诉他碎玻璃不收拾很干净会留下伤人的隐患，所以收拾完还要仔细检查，不能有遗漏。都收拾完，物品归位我什么也没说回到卧室。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有些胆怯的走到我身边。

妈妈我知道是我失误摔碎了壶。下次放东西的时候一定小心。

孩子，我希望以后你做事能够稳妥一些，对自己对他人都负责任一些，少一些毛躁，另外刚刚你收拾的很不错，可是细节不够，埋下了隐患，某天哪些很小的玻璃碴也许就会成为伤害我们的利器。

我知道了。这只壶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你不生气？

我是有些舍不得，但那不过是一只壶，没有你的安全健康重要，妈妈先要确定你有没有受伤，其次你需要学会承担后果而不是掉头就走，第三做完任何事情都要仔细检查和完成作业是一样的。

哦，妈妈我懂了。

明天将开启他的四年级时代，优点与缺点一起并存着的小伙子面对的考验会越来越多，更多的还是和自己的斗争吧，就像电影里的顶着两坨黑眼圈、到处惹麻烦、又丧又萌哪吒。看完《哪吒》时，小伙子印象最深的“是魔是仙命运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新的一年，我会更加松开手给他跌撞长记性的机会，但一定会陪在他的身旁，因为不想错过每一点成长。加油吧！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