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院

外爷的农家小院,在榆中县三角城村,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院里有几间老房,院中间一块小地。

小时候,外爷外奶带着舅舅、我和妹妹,一家人睡在一个炕上。晚上,昏黄的白炽灯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一台14吋的春风牌黑白电视机,就是一家人最大的快乐。每次不听话时,老人总是拿着当时看的电视剧《海灯法师》里角色李腊梅来吓唬我们。

老屋的窗户是木制的,木条交错形成很多小格子,需要用白纸糊上,冬天还要蒙上几层塑料布,防止屋子过冷。每年过年前,外奶都要把旧纸撕掉、刮干净,然后用面打上浆糊,小心翼翼地将窗花剪纸贴上去,再将白纸贴上去,庄重的挂回窗框。

记得有年冬天放寒假前,下了厚厚的雪,我得了三好学生,比我大不了几岁的舅舅早早的回家将消息告诉家人。外爷把门口的雪扫的干干净净,等我回来,看着奖状,一家人都很开心。准备过年,外爷请人上门,把外奶养得硕大的猪给s了,为过年做好准备。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去县里的兴隆市场买新衣服,年三十穿上,熬夜看春晚。然后就是盼着过年吃肉,鞭炮,花炮,每户人家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社火,年的氛围非常浓厚,至少我们这些小孩都很幸福。拜年,走亲串户自然不必少。正月十六,还要送火把,外爷把扎好的火把点着,在每个房间进去一下,然后送到村口很远的地方,把疾病和不祥送走,人们在火把上跳过来跳过去,兰州这周边习俗都大抵这样吧。送走火把就要开学了。

春天很快就来了,外奶在院子里种了一些黄花菜,开花很漂亮。有一种很大很漂亮的蜜蜂,落在花上,我好喜欢那个黄黑色的花纹,一把抓过去,然后手被叮了个大包,哭得死去活来。外奶赶紧说,伤口上涂点口水,会有所缓解,疼着疼着,睡了过去,醒来后,疼痛真的好了很多。

夏日来临,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留下斑驳的树影,我和伙伴们在树下跳着去学校。课间玩沙包,捉小鸡,追着旋风跑,精力真的旺盛。夏日的高潮,就是秋收。学校放假了,呆在家里,午睡能把头睡肿了。

田头的麦浪一波又一波翻滚过来,金黄色的很耀眼。舅舅给我教会了如何用麦秆编制一个蝈蝈笼,只是笼子里没有能关的蝈蝈。蚂蚱倒是不少,我们满地跑,追得蚂蚱到处飞,抓一包,用绳子栓上当宠物,或是拿回家喂鸡,那鸡吃起蚂蚱来就是一绝,真是一口一个准。

年龄稍大点就要帮大家秋收了,先是帮忙搬运麦捆,后来大点就可以拿镰刀上手了。天很热,热的人喘不过气,还要干农活,所以我很不情愿去田里,每次到田间地头,就感觉头晕目眩,再后来我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再当一个农民了。我在田间最喜欢外奶煮的茉莉花茶,一大铝壶,香甜可口,很消暑。

西部的地形高低起伏,上世纪八十年代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一大块地分给好多家,所以外爷家的地到处都有,点位相隔也远,每处亩数还不多。这种分配模式当初是公平的,现在看来,只适合小农家传统耕作,不适合大规模机械现代化耕作。

每次割完麦子,都要把每10个麦捆笼为一个麦笼,等好多点位的麦子都收完了,再用架子车转运到场上,笼成一到两个很大的麦垛。每年转运,也很辛苦,我们小孩要帮忙装卸,然后大家在前面拉,我们在后面推,每每这时,就很羡慕家里有拖拉机的家庭,可以机械化运作。

然后就是脱粒,那时候还在使用叫做碾场的模式,刚开始可能用骡子,后来用拖拉机,拉着石头辘柱,一圈一圈把摊在场上的麦粒碾下来。好几家用一个场,轮番帮忙,到自家时,就会全家上阵。

早上,满天繁星的时候,就要出发,把麦垛的麦捆取下来,一层一层从中间开始铺到场上,然后那拖拉机带着辘柱碾压,再起几次草,最后用拖拉机带着风扇做风源,把麦粒高高扬起,通过风分离出来,最后装袋丰收,回家看天气在院子里暴晒,入仓。

其实农民很辛苦,这种模式收益并不高,就算每亩产小麦800斤,一家四口有6亩地,也就4800斤,按照小麦一斤1块算,产值不过5000,除去种子化肥和灌溉开支,没剩多少,还累的够呛。小麦这种农作物要想和进口的抗衡,就必须大规模机械化生产。这些年,老家几个叔叔都开始种菜,所谓高原夏菜,据说产值会高很多。

还有比较麻烦的就是上粮。每年秋收后,需要按照地的多少,给国家交租,分为公粮和购粮。公粮是必须交的租子,购粮是必须卖给国家的粮食。拉着架子车,走好远的路到粮库,然后排队交粮,检查很严格,不干净不行,要过机器筛一遍,太湿也不行,要选地方摊开再晒。要是遇上收粮的人中午按点下班,就得等好久,下午上班去才能继续。交完粮后,拿着单子从窗口领一笔购粮的钱。每次母亲都会拿着这些钱,在粮库对面的饭馆里买一些卤肉。印象中,那个卤肉是人生中最香的食物,每年也就那么一回。

时光如水,外奶08年去世了,外爷如今88岁高龄,多年无法行走,去年摔了一跤后下不了床了,母亲一直在县城的房子里伺候外爷。农家小院就此荒废了些年。

后来,父母联系人把小院整饬了一番,建了个侧房,砍去几棵老树,通了自来水。父亲把小院照顾很好,种了茄子、辣椒、龙豆、草莓,还留了两颗杏树,夏日的小院别有一番风味。

近期,父亲打电话让去摘辣椒。术后我也吃不了辣椒,摘点给岳母和同事,也是不错的。于是老婆驱车,我指挥,去小院摘土特产。一路高速,在榆中下高速,没走多远就到了小院。一进院子,门口就是一颗花椒树,母亲说今年的花椒已经收了,这棵树枝繁叶茂,自给自足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今年借调北京一段时日,两颗杏树的杏子没有赶上,只留下杏核,砸开吃也很上头。然后,矮小的辣椒苗上,红红绿绿挂满辣椒,茄子苗较高,茄子油光发紫。豆角发育不好,但也够吃一顿了,再加上几个老番瓜,回去做包子,这土特产好几大袋,就是满满的丰收啊。我笑着说,这就是老爸的心血啊。


榆中海拔较高,大概1800吧,这会儿微风徐来,已经感觉到秋日的凉爽,农家小院,即是儿时的记忆,又是异于城市另一番风味。放下一切包袱,呆上个把天,也许能熨平我那额头的褶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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