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建筑工地上的塔吊越来越高，这也预示着工程整体推进速度很快。所以，清理周围垃圾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好在目前设备人员都算是齐装满员，立刻开始，该挖的挖，该垫的垫，该清走的由城市垃圾车运走。
这种情况被捡垃圾的老王头发现了，老王头先是跟看场地的老张说了，并且用两盒好烟赢得了老张的信任。当然，老张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利，他要找工地经理问问。
建筑工地经理看着身穿西装，皮鞋锃亮，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却是一个苦出身，也多亏亲戚拉了一把，才让他从打工队伍里摇身一变，成了建筑公司负责场地的经理。所以，没等看场子的老张开口，经理就告诉他，让老王头捡垃圾可以，但是有三条，一是必须注意安全，只能在安全有保证的地方拣一点。二是工地上有用的东西不能拿走，可以先问问再捡。第三条最重要，不要出去乱说，否则工地上每天涌进来一帮抢垃圾的，那成什么样子，万一被上面领导看见，大家的饭碗都得砸。
经理说完了，并没有让老张走，而是狠狠看着他。老张被看的发毛，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事都答应了，难道……
“你是不是收老王头两盒烟？”看着老张那个样子，经理也就不藏着了，直接开问。
“这个……”老张有点没明白，原来也有别人送他烟这样的事，就算经理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怎么问起来了，是不是经理也想……想到这里，老张赶紧从兜里掏出来那两盒烟，准备递给经理。
经理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给我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老王头不容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老王头的底细，他孙女和我儿子是同班同学，儿子和儿媳妇离婚了，扔下孩子不管，老王头还有个半身不遂的老伴躺在床上。一家子都靠他捡垃圾生活，否则，你以为我就会轻易让人进来捡垃圾吗？这都要承担责任呢，不出事就算了，一旦出事，我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
一口气说到这里，经理缓了缓，指着老张手里的那两盒烟说：“这烟是二十三块钱一盒，两盒就快五十了，你把这个给他，别说我给的，懂了吗？”经理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了老张，然后转头就走了，留下老张愣在了那里，琢磨了半天，突然明白了，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快速跑回门卫。
02
从这一天开始，老王头就在工地上开始捡垃圾了。当然了，包装盒纸片子和塑料盒都可以卖钱，尤其是金属，一天转悠下来，还真不少呢！为了保证老王头的安全，老张经过请示，特意给他划出来一片“安全区”，只允许他在安全区里找东西。
几天下来，辛苦又勤快的老王头就把能拉走卖钱的东西都弄走了。没有东西可找时，老王头还会帮着工地上的工人干点活，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的，尤其是乱堆乱放的工具，老王头仔细认真，都会帮他们码放整齐的，有时候也会跑腿出去替他们买东西。
这一天，老王头又发现了几块作废的水泥预制板，赶紧央求开铲车的大刘帮忙，把不要的水泥预制板铲到他的“势力范围”。虽然五六十岁的老王头看着瘦弱不堪，但是还挺有力气，一上午就挥动着二十四磅大锤，在大太阳地里砸着，汗水早就湿透了他的衣衫。
水泥预制板里的钢筋铁丝都被他砸出来了，收拾停当，开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去郊区的废品收购站了。那里的废品价格高，老王头宁愿多开几里路，也要让他辛苦弄出来的宝贝多卖几个钱。
老王头走了以后，也到了开饭时间，最近地面上的活不多了，这也多亏有了老王头这个“编外人员”，否则，还是会一塌糊涂的。大刘去厨房看了看，面条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正好今天是老张的班，就叫上他，在经理的临时办公室的办公桌上，铺了几张报纸，这三个同乡的好兄弟叫了外卖。由于怕有公司上级领导来突然检查，所以也不敢敞开喝白酒，每人就喝了一瓶啤酒，边吃饭边聊天。
经理朝着外面工地看了看，说老张：“老王头够勤快的，你看看，很多本来是你这个看场地的活，都让人家干了，以后要对老王头好点。”说完又拿出自己的好烟，抽出两根，分别扔给老张和大刘。
“你别说，这老王头基本上可以顶咱们这里一名临时工了，上次我铲那边那堆土，如果不是老王头，根本完不成任务，指望那几个司机清路，不知道得弄到猴年马月去。还得说人家老王头，为了捡点废品，全程跟进，铲到哪里清到哪里，最后连几个司机都不好意思了，临走扔给他几盒烟，老王头想着咱们，每人要给咱们一盒，你说，咱们能要吗？”大刘感慨地说。
“那是，那是，老王头的确不错。”老张有点心虚，老王头帮他干的活最多了，这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我可跟你俩说好了，以后可不能亏待人家，多好的人啊！再说了，钱就这么多钱，没有老王头，就得出去雇人，先不说来人能不能比老王头干得好，最起码一个人的工资，相当于从大家头上摸了一把，我说这话没毛病吧？”
“没有，没有！”
03
本来以为一上午老王头累的够呛，卖了钢筋铁丝以后就不来了，怎么也得在家里休息休息吧？没想到，下午三点，老王头就像建筑公司的员工一样，按点就来“上班”了。
“老王头，你不累吗？累了就在家歇歇，工地上的废品，我都给你看着呢，再说也没有什么了吧？”老张嘻嘻哈哈地冲着老王头说。
“哎呀，在你眼里哪有什么废品啊，在我这里，可是到处是黄金。我得加把劲了，想给孩子弄个电脑，这眼看就要上初中了，孩子她那个没出息的老子又不管，唉！没办法呀！”
“真有你的！”老张说完不吭声了，低下头，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还不时抬起头，朝着经理办公室看看。
“大刘兄弟！大刘兄弟！快来，老哥求你帮帮忙！”老王头老远就看见大刘了，又是招收又是大声呼喊，扔下低头思考的老张，朝着大刘跑去。还没有到跟前，就喊着：“兄弟，你得帮我个忙，大恩大德，我会记在心里的，求求你了。”
“你这老王头，有什么事让我帮忙，我知道建筑工人，也没有什么本事，帮你什么忙啊？”大刘对老王头一直有好感，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是，还是希望自己能帮到老王头。
“没问题，全靠你帮忙了。”老王走近了大刘，居然一反常态地抓住了大刘的手，边摇动着边说：“西北角不是有一堆没用的水泥电线杆嘛，前几天我问过经理了，他说早晚要处理掉。那可是宝贝，里面有很多钢筋铁丝。”
“呦！你怎么打上它的主意了，那可是重大工程，就算送给你，你有多少力气能把它们都砸烂啊？”
“大刘兄弟，只要你帮我用铲车把它们铲到我这里，剩下的你就看我的吧！说真的，趁我现在还硬朗，多给妮子准备下，以后不行了，不知道妮子该怎么办呢，他那个死爹又指望不上。求你了，大刘兄弟。”老王头一边两手合十，一边眼泪都快下来了。
“好好，你别这样，既然经理答应了，我帮你弄过来就是了。不过，要稍微等一会儿，等我把那边剩下的尾巴消灭了，就来，要不别人会说我不务正业，还以为我会赚你的钱呢！”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我现在过去，把它们都撬开，到时候你方便铲，也就两三铲子的事。”老王头听见大刘同意帮忙了，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不用动，撬开反而不好铲了，等忙完了，我过去看，整不好一铲子就齐活。”
04
果然不出大刘所料，五根水泥电线杆，他熟练地一次就给老王弄到了他那“安全范围”。剩下的就是看老王的了，又是脱掉上衣，挥起了大锤，嘿呦嘿呦地砸起来了。水泥电线杆虽然比上午的水泥预制板好砸，但是由于又长又多，老王头又劳累了一上午。毕竟上了岁数，才砸了半根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看着老王头坐在水泥电线杆上休息，老张想了半天，突然朝着老王头走去。
“老王头啊老王头，那天当着我的面你管经理要这几根电线杆，原来是看上他们肚子里的东西了，真有你的。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见面分一半，怎么样？”老张一脸坏笑着，这不是明抢吗？
“你，你这是啥意思，这么点东西也能看在眼里，你又不缺这几个钱。”
“知道你就是这样想的，告诉你，我不用你砸，我来搞定，也不用你拉出去卖，我帮你卖掉，怎么样，你就坐在这里，拿一半的钱，这等于白给呀！”老张看着老王头还在犹豫，又大声说：“老王头，你可不要‘好心当做驴肝肺’，就凭你，砸到明天也砸不完。我可是来帮你的。让你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把钱赚了，怎么样？”看着老王头那个样子，老张大包大揽地拍了拍他，眼里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连拉带拽的把老王头拽到他的休息室，给老王头倒了一杯水，说：“你放心，我绝对不坑你，保证把一半的钱都给你，如果你不同意，以后我可就不让你进来了。别忘了，是我帮你在经理面前求情，你才能在工地捡废品的。”
“你能把它们砸完，算了吧，我还是一个人干吧，等卖了钱，分给你一部分还不行？”
“老王头我可真生气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咋办就咋办，跟我磨叽什么？惹火了我，你再别想进来。”
“唉！好吧！你说啥就是啥。”老王头真怕不让他进来，说实在的，这里可是真有东西，自从让他进工地，他都没有再去别处，光是每天从工地卖掉的废品，比平时多挣了不少钱。
“好嘞！看我的！你从这里看着。”老张拍了一下桌子，指了指窗户，转身就出去了。
05
“大刘，快把你的铲车开过来，帮老王头把水泥电线杆捣烂。”
“不是吧？我怎么没有想到用这个办法呢？要不说还是老兄脑子好使，我现在就去。”
“你去吧，我去找开垃圾车的小胖子，一会儿让他帮忙送到废品收购站。”
“你有办法，你这脑袋怎么长的呢？”
“别废话了，快去，捣烂了还不行，你用大铁铲给往死里弄弄，省的还要自己卷，人哪有那么大的劲。”
大刘很快就把五根水泥电线杆捣烂了，他先把里面的钢筋挑起来抖落抖落，然后再一下一下折叠，居然把所有的钢筋铁丝卷成了一个大铁疙瘩。小胖子的车也停在了旁边，大刘用铲车的大铁铲子，一下子就装到了垃圾车里。
坐在车里的老张咧着嘴笑着，冲着铲车里的大刘抱拳致谢。垃圾车一溜烟开出了工地，大刘把铲车停好，路过老张的休息室，看见老王头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挺奇怪，就推门进去了。
“老王头，老张坐着车去卖废铁去了，你怎么不去呢？你倒是挺信任他的。”
“唉，别提了，都是老张的主意，他说不用我动，卖了钱我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我要是不答应，以后就不让我进来捡废品了。你说这事闹的，我……”老王头一副可怜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吧？好你个老张，连老王头这点苦力钱也能看在眼里，我给他打个电话，什么玩意，我还以为他在帮你呢！”大刘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张的电话。电话才通，大刘就开骂了，一句一个王八蛋，一句一个傻×，没骂几句，边打电话边走出了休息室。
没多久，大刘就不吭声了，挂了电话，站在外面也不进去，想了很久，突然看到经理从办公室走出来，也没有跟老王头说什么，直接奔着经理就去了。两个人站在一起絮絮叨叨挺长时间，只见经理一挥手，坐上他的车，一溜烟就出了工地，经过老王头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有看他。
老王头心想，他们都是一伙的，能让自己进工地，已经是发了善心了，自己就不要较真了，那么一点东西，就算都给了自己，又能如何呢？想着想着，老王头难受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才明白因为郁闷，想抽根烟了。
老张屋里有烟有火，老王头也不在顾虑了，走进去点了一根烟，又在屋里坐不住，只好出来站着把那根烟抽完。刚刚扔掉烟头，经理开着车，带着笑嘻嘻的老张，满脸红光的大刘，后面坐着已经把车入了库的小胖子。老张手里拿着一个浅绿色的无纺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到了跟前，经理停下车，老张落下车窗玻璃，喊老王头过来：“给，这是卖废旧钢筋铁丝的钱，半路上我们又在别的工地拉了不少废铁，说好的，一人一半。”不等老王头说话，就把袋子递给了老王头。
“给孩子买个电脑吧！”经理话音未落，一脚油门，打过方向盘，一车四个人绝尘而去。
老王头打开袋子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啊？难怪经理说给孩子买电脑，这钱，不用数，怎么也有一万多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