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杂记

辛冶/文                源于网络/图

大年三十当天,大概因为第一时间公布的确诊病例中,巩义赫然有两例,整个城市都紧张起来,所住村建小区封禁,气氛穆然。大喇叭一吆喝,微信群里一传达,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街道办和村委发布的告知书,很有人情味,诚诚恳恳,以老乡的口吻和感情拉家常一般“劝退”想要走亲戚和出门的人。手机上时不时能收到政府发送的短信,告知防控情况,再三提醒要注意的事,这个春节,成为很多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完全不出门在家中度过。


网上流传“硬核河南”的防控措施,我看到了临近村子村口设卡的照片,标语、红背心、一条绳拦截出入口,这个场景,与“非典”时很相似,面对灾疫,河南的广阔农村,村委村人齐心协力的力量不容小觑。


所住小区背土山面省道,还有两栋楼隔着大片荒地矗立在几百米远的另一头。没有围墙,道路四通八达,两座小桥跟主路相连,一小坡通向大道,另有两条旧路连接后山两侧。为了只留一个出入口,铁皮隔挡、路尽头把守、挖掘机铲路的手段都被用上了,饶是如此,边边角角还有可以攀沿着出去的地方,后来,石堆围截、土挡、树枝拦,能过人处,终于绝迹了。


有三个从武汉返回的人员,分别住在三栋楼上,其中一个,就在我们这一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隔离在自己家中了,有专人管理,楼栋口贴了张信息详细的红纸,写着人名、返家日期、解除隔离日期、联络人联系方式等,他们自家的门也被封了起来。


小区里熟人多,年前聚集闲聊很常见,外出采购赶集人流量也足够大,疫情一来难免人心惶惶,现今,所有人都待在家中,连小孩子也捂在屋里出不去,路上空荡荡的,有背着喷雾器消毒的人每天两遍到各楼道消杀。


情况有所缓解,天气暖和起来时,三三两两的人在楼下开始翻地准备种菜,见到有站在一堆聊天的,巡逻着的监管人便将他们驱散开。一大早楼前楼后有音箱反复播放相关注意事项,每栋楼口统一贴有若发现相似症状及时联系负责人的板子,墙上、树上到处挂着长长的红标语,语句没那么吸睛,但保证能一眼看清。


原计划初三去外公舅舅家走亲戚、初四大伯回来老家聚餐、此后刚结婚的表弟一家会上门、姑奶准备来走一走。突遭此疫,大年初一网上拜年,顺便彼此告知一下不用串亲戚了,或者说静观其变,缓解了再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招待客人备下的食物后来都进了我们自己嘴里,网红食物涮凉皮、炸油条、烤蛋糕都试做了一遍,家中材料齐全,大家又有时间,大厨如老妈和妹夫,小厨如老爸、妹妹和我,小小厨如云娃娃,都施展了一番身手,烩油条、烂面条这些主食,也许能让我在他们之中夺得一个黑暗料理的冠军。


让爸妈戴口罩用不上劝,他们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少,老邻居们、亲戚们都在相传情况的严重,提醒一下偶尔出门的他们注意戴就行,平日开窗通风、进门洗手成了习惯,家里有干艾叶,老妈还强行艾熏了几次屋里。


云娃娃出不了门,我决定让她“吃下安利”,陪她在电视上看遍了能找到的中文配音版动画电影,认识了下迪斯尼、梦工厂、皮克斯三巨头,还有吉卜力,以及优秀的国产动画。看老电影《少林寺》和两部《叶问》,一边捂着她眼睛一边给她讲什么是武侠和侠之大者,能不能培养那么点尚武精神不知道,本来她就不惧跟大孩子对抗,吓到她倒有可能多此一举了。


天气变暖,小孩子按捺不住了,云娃娃戴上口罩下楼,跟小伙伴在大土堆上又挖又爬,开辟了一个又一个“秘密基地”。小区大片荒地的靠山处有条土路,小孩子跑着跳着像探险一样去翻沟跨渠,攀花折柳,开向远方。出不了小区,足够大的空地,能让精力过剩的孩子撒欢。


年前从敬老院回到舅舅家中过年的外公因故回不去了,日渐生活不能自理的他无论白天夜晚都需要被照料,商量好后,从二月份开始妈他们姐弟五人按周轮流去照顾。正是疫情日益严重的时候,交通不便,严格人的流通,每家又有各自要处理的事,无论如何,还是一周一周地慢慢轮替下来了。


妈偶尔外出见到不常在此住的熟人,一问原来是该其照顾老人了需要过来,或者听说谁的弟兄从家把老人接走该他“当差”了,特殊时期,孩子可以不上学,大人有的不能去上班,而赡养老人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被影响的,如同无知无力的幼儿,他们一时半刻都离不了人。兄弟姊妹多的一代人,单是日夜不停地管顾一位老人,旁人如我看来也有吃力的时候,到了我们这一代,又会如何呢。


新闻上某件惨烈的事突然让我想到,旧时一道沟里住着的那个低智的五保户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经常在外游荡,帮人干活寻饭吃,现今情势下,怕是会饿肚子吧。爸妈说还是原来管着他的那家乡亲管他,时不时给他送饭,告诉他别乱跑。


分散在各处的旧邻,各家的情况了解得没往日详细,刚刚会用智能手机的老妈疫情期间手机使用能力大增,发语音和老姐妹聊天,开视频跟我的姨们交流,有事一个语音电话就打给对方,别人没接还会遭她“质问嫌弃”。我们由此得知,某个嫫因为跟市里首例病例同乘公交被隔离在家了,封上了门不能外出,某家的媳妇生了娃,等着疫情过去请大家吃席。


时间持续,郑州市区的病例越来越多,在网上能查看病患所处的小区,逐渐地我看到有三四个朋友所在的几个小区都有病例,朋友们有的在郑居住,有的回了老家,这样普遍的无差别的传播,悬起了每个人的心。


过年期间,给老同学和朋友发的祝福中,平安健康是最常见的词,唯有被逼近到生存线的时候,它才显得最为珍贵,真的珍贵。有疫情稍缓解就到工作地办公的朋友,独自待在家的物资匮乏,心中焦躁,紧张兮兮戴着口罩上下班的同样慌乱,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对她们说,也在心里对自己说。


三月中旬,小区的形势稍稍松动一些,突然听说同小区住着的一位老村医在家中跌倒去世了,据说听到消息当天他家楼下聚集了好几十人,后来马上被驱散了。我小时候体弱老是打针吃药,经常在这位村医的诊所看病,想来全村男女老少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看过吧。他一条腿不便,需要拄拐,还能自己开个三轮车代步,有好多年没听说过他的事了,现在我才知道他住哪里,知道他在69岁的年纪以这种方式离去了,无声的,冷清的。


春天的暖是越发明显了,意味着农忙时节到了。农人是稀罕土地的,小区边角的地块已满足不了他们,中间的大块荒地一点一点被闲着的人开垦成了菜园,锄、耙、起垄、播种、上粪,热火朝天的,如果不是人人都戴着口罩,这跟平日没什么不同吧。


爸妈去麦地好几次了,浇了一天麦,拔了几回草,平整了一小块预备种红薯秧的地,剪除了地边山坡上满满的矮杂树,修了旧渠埋了水管,挖了十多个又大又深的坑,栽了10棵杏树1棵苹果树共11棵小树苗,抬了三天地头掘下的土固了垄。这几年没怎么跟他们到田地里去,其实地里的活儿是不少的,像现在这般有时间了能做的更多。


旧邻们住的分散了,田地还是在老地方的,浇地拔草种菜,即使没有相约,爸妈每次都能碰到回去的人,闲聊几句,问问近况,有时互赠蔬菜,有时到山野里去寻摸点野菜,白蒿、构蒲穗儿、黄黄苗儿、风筝草这些野菜没少吃,白菜、菠菜、萝卜、韭菜也接连上桌。


地头有两棵又粗又直的泡桐树,树身已有隐隐的青苔,我一直以为是跟左近别家的墓碑同时的,像它们的守护者,遮阴挡风,枝繁叶茂,偶然一问才知是我爸种下的,可是有年头了。老家最早的时候院里也种了两棵泡桐,童年里少不了它们的色彩,后来院子铺了水泥,它们也被伐了。现在这两棵树,能站立到什么时候,又惯看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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