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婷以为是便秘导致的腹部巨痛,情急之下,她选择了房间里的尿桶。她感觉太阳穴处的青筋一扯一扯地跳着,她感到下面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月事来了,她就用手指堵住耳朵,好似这样就能与疼痛隔绝。半个小时过去,脚蹲麻了,好似一万只蚂蚁在脚皮与血肉的一层窜来窜去,一块比以往更大的东西滑了出来,“咚”一声掉进尿桶,尿水花四溅。朱美婷回头看看尿桶,瞬间被吓傻了,鲜血染红了尿桶里的隔夜尿,隔夜尿里泡着一块不明物体。
“她的第一个孩子拉在尿桶那,她说她当时一点感觉都没得。”王水妹是朱美婷的弟妹,给上初中的女儿说起这件事时,她刻意压低了音量,而此时她们明明在自己家里,和朱美婷隔着起码三十多公里远。
“那孩子后来呢?”女儿瞪大着双眼,脑子里嗡嗡地响,她从未想过伯母是这样的人。
“死了,还是个男孩呢。”王淑贞感到很惋惜。
“尿浸死的吗?”女儿除了震惊,还有一丝害怕。
“早产,据说在肚子里就死了。”
朱美婷当时才19岁,那是83年的一个秋天,她的肚子也就只有四五个月,因为人微胖,平时穿着宽松,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变化,而对她而言,不来月经是好事,因为月事折磨她折磨得要死要活,且这样羞耻的事情她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而看到有手有脚的婴儿时,她只想自己默默处理掉这一切,趁着天还没亮丢入山里吧。凌晨五点的天介于蓝与黑之间,朱美婷庆幸丈夫不在家,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感,看着路两侧的婆娑的树影,她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提着尿桶,雨靴踩在土上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四周还有几只鸟你来我往地聊着天,此时朱美婷心里想的是:“幸亏我胆子大,要不换王水妹那样的,不得吓死,呵呵。”
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一个人影缓缓从斜坡走下来,四周荒芜,朱美婷丝毫没有躲闪的念头,她心里想的是:“要是鬼的话,我就一桶尿泼过去。”但她心里只有防御,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有手电筒可以照照清楚。
在距离十米远的地方,她看清了那身影,于是喊了句“妈。”
那是一个一米四五左右的女人,她背上背着锄头,手里拿着一捆地瓜叶,她下山坡的时候专注着脚下的路,全然没注意到朱美婷。“诶哟,吓到捱啊。”在辨识身份后,婆婆才说话。
婆婆平时不怕黑也不怕鬼神,但是怕黑天里草丛里窜出个人来把自己拖倒,但是凌晨五六点钟那些流氓歹徒还没起身,所以总是尽可能地早起,挑水,淋菜,准备早饭,喂猪······天那么多的活儿等着干。
“朱妹,你拿着尿桶做什么?”
朱美婷觉得瞒不过去了,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婆婆瞥了眼那团肉色的东西,立刻摆手,“哎呦,毛给捱看,毛给捱看。”连忙往后推了几步,喊了几句“前世没修”,拖长的尾音在山里回响,吓得早起谈情说爱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了。
“还是不要在山里了喂野兽了,等以后孩子的魂回来找你,你哪能安生啊?”
朱美婷虽然不怕,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感,就同意将孩子埋了。她按着婆婆说的将那团肉。
“盘古大王,观音娘娘,各方大神保平安,阎王鬼子莫来扰······”婆婆像念经一样念了一串词之后,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于是又说了句话:“不要怪你妈,你们是今生没有这个缘分,愿你来世出生在好人家。”高招娣整理完这些之后,一双泥手握住了朱美,用了用力,“别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个孩子的事。”
朱美看了一眼埋孩子的地方,心里明知遇到了婆婆,这事定会一传十十传百,心里顿时生出许多不屑和嘲笑,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里想“反正十天半个月之后会有别的八卦代替。”
朱美雪白的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这使得她心烦意乱,到处找蚊子寻仇,
太阳升起的时候,小路两旁的树林里换了一波鸟叫声,叽叽喳喳,热闹多了。
朱美婷抓了一把路旁的树叶,一半放入口袋,一半放在手心,,两手使劲地搓揉叶子。走到水沟边,蹲下用手挖一勺水,冰凉冰凉,混着叶子沫和汁液,继续揉搓,泡沫变多了些,然后甩了甩手,掏出另一半叶子揉了揉,开始搓指甲,力度之大,是恨不得搓出血。完事之后将手凑近鼻子闻味道,除了叶子的淡淡味道,还有一种似有似无的腥味,朱美感到一丝恶心,在裤子上大力地抹了几把,没再去闻。
五年后,
朱美婷大女儿四岁半,二儿子两岁,都是顺产。但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是难产。从早上九点她就开始感到巨痛,那种整个人都要被撕裂的感觉让她绝望。生产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她一夜都在嘶喊,用最恶毒的话辱骂孩子,认定这是来夺命的鬼。
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婆婆擦干净抱到她枕边时,她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天也没动,任由孩子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喊。婆婆见状知道朱美铁了心不想看到这孩子,说“作孽啊”,从床上捞起孩子,轻轻地拍背,“哦哦睡~阿妹哦哦睡~”
小女儿因为头太大被挤压得过分厉害脑门挤出了一个黑紫色的鼓包,乡村诊所的老医生向朱美婷的丈夫摆了摆手,“你这孩子,去医院也最多活一个星期。”
朱美婷的丈夫一把抓住医生的小臂,像一个摇橹的姿势,哭着说:“求求你,救救孩子。”
婆婆耷拉个脸,抬头纹似乎更密了,眼睛里死气沉沉的,那张利嘴微微张开,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就像一只太阳底下发呆的公鸡,一动不动又心事重重。
朱美婷听到只是偏过头去,仿佛所有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