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小明认识这件事,还要感谢一条内裤。
那年我刚上高一,学校的教学楼后门有一条很长的楼梯,很多学生会躲在那里抽烟,那天有几个班出来上体育课,只有我和小明坐在那。
正赶上楼上的班级下课了,一位穿着短裙的女生率先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小明看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烟,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红色。”
从此我们成为了朋友。
对于正上高一的男生来说,友情其实很好建立的,就像我和小明一样。
二、
我和小明虽然在不同的班级,但交集却不少。
每天下课一起抽烟,放学一起回家,逃课上网吧,坐在后门的楼梯上抬头看:“红色。”,“这个是蓝的。”
直到有一天,小明在抽烟时愁容满面,烟圈吐得也不那么圆了。
“怎么了?”
“失恋。”小明长叹一声,三口吸完半截烟。
“那个女孩拒绝你了?”
“她根本不认识我。”小明嚎啕大哭。
如果说“失恋”这个词是百分之九十青春期孩子都会经历的,那“暗恋”就是百分之百青春期的孩子都会得的病。
小明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女孩,每天下课偷偷去隔壁班门口看她,却不敢和她表白。
我说他怎么这几天都不常来抽烟了呢?
于是本着人道主义和兄弟情义,情场高手开始给小明出谋划策,这名情场高手自然就是还没有恋爱经历的我。
就算没有恋爱经历,我也知道小明这样做是不行的,随后我开始了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恋爱培训:
“勇气、主动、你不能只偷偷看她、为她多做点事……”
本以为小明听完之后会立刻去找女孩表白,但是小明却哭的更厉害了。
“又怎么了?”
“完了,要挨打了。”小明抹着眼泪。
“表个白,为啥打你?”我疑惑不解。
“不是说这个,光顾听你逼逼了,上课铃都tm没听见。”
“卧槽,快跑。”我大呼。
“不用跑了,已经下课了。”
于是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增加了一个特别环节。
主任说:“上周有两个傻子在学校里公然翘课,理由是聊天没听见上课铃,下面让两个傻子上来检讨。”
这两个傻子自然就是我和小明。
但是为了小明,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他能鼓起勇气就比什么都强,结果在检讨完毕之后,小明对我说了6个字,我差点从台上掉下去。
“我要送她回家。”
三、
“痴汉”和“硬汉”只差了一个字,可意思却又天壤之别,第一次看见“痴汉”这个词,还是在某些让人很硬的小电影里。
没想到我没做成硬汉,却变成了痴汉,还tm是尾行的。
本来一起放学回家的除了我和小明还有其他5个同学,但是当我向他们说明了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纷纷表示加入,因为他们认为像小明这样痴情的汉子很少见了。
于是我们一行7人,每天保持着50步的距离,默默地送那个女孩回家。
可能那个女孩子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放学回家这件小事,居然也可以如此沉重,牵动着7个男孩的心。
尾行事件持续了一个月就停止了,那天,在送女孩一段路之后,女孩突然加速跑了起来。
我们七个人面面相觑:“发现了?”
“不对,再看看。”
只见那个女孩一个飞跃跳进一个男生的怀里,随后两个人疯狂的啃着,男生还把手伸进了她的校服里熟练肆意地揉着。
我们6个人谁也不敢说话,都偷偷的看着小明,空气突然安静了。
小明的脸煞白,强憋着的眼泪正要溢出来。
“我打算明天和她表白的。”
四、
高中生活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对大学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老师曾经说过:“现在你们都一样,等考上大学就是你们的第一个分水岭。”
此言不虚,我考上了一所知名985学中文,小明上了本省一个专科学机械,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差距。
等我们再见面时,已经是寒假了。
大家半年多未见,总有很多话想说,总有很多话想问。
寒假期间,我和小明在当地的一家超市兼职,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两个还是像以前一样抽烟聊天。
小明说:“真羡慕你们这些考上名牌大学的人,以后人生的路恐怕就不用愁了,像我们毕业了就进工厂做厂狗了。”
“这话有点酸啊!”
“哈哈……”
其实我和小明一样,以后的路还是得发愁,还是没有未来,还是会变成狗,只不过小明是厂狗,我是为了生计苟活的癞皮狗。
五、
小明毕业了,他三年毕业,我还有一个大四要读。
在我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小明给我打电话说:“兄弟,出来一趟,我在你学校门口呢。”
在学校旁边的小摊里,一桌一桌大学生把酒言欢,还有一对一对的情侣互相喂对方吃串,时不时的还舌吻一下。
只有我和小明脸上写满了苦闷,格格不入。
我问小明:“咋来我这了?”
小明说:“厂子黄了,工资也没发,这几个月都是靠小贷活着,以后再也不进工厂了,不被资本家剥削,哈哈。”
我听说了这件事,小明的厂子倒闭,老板跑路,随后小明又开始问我为什么闷闷不乐。
“考研没考上,还有半个月毕业了,同学陆陆续续的都签合同走了,好的企业也没有了,能乐的出来吗?”我无奈的苦笑。
“咋?你们985毕业的还找不到工作啊。”
“找不到啊,太好的公司不要我,不好的公司我不想去,我这个专业其实不好就业。”
小明一边撸着串,一边问:“什么专业啊?”
“汉语言文学。”
“那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啊?”
“做新媒体呗。”
六、
毕业了,看着我依依不舍大学校园,小明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啊,他去年已经经历一次了,应该也习惯了吧,或许我也会习惯的,对悲欢离合。
毕业后我租了一间房子,白领公寓,一个月1500,厨房是独立的,卫浴是独立的,只有我没独立,租房的钱都是父母给的。
小明也租了一间房子,一个两室一厅改成的15居室,450一个月包水电网,小明住7号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我只去过一次。
正常去串门都应该说:“站着干嘛,快进来。”
但是去小明家确是:“楞着干嘛,快上来。”
开门就上床了,小明说这才叫真正的拎包入住。
能看出小明是真没钱了,一进屋他就递给我一支4块钱一盒的迎春,以前他都抽黄鹤楼的。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小明终于说了:“信用卡还没还,工作还找到,只能在这先顶一顶了,妈的老子还没破处,就先破产了。”
我干笑两声:“我也是。”
“不一样的,他们都叫我屌丝。”
“我也是屌丝……”
“你不是。”小明打断了我的话。
又道:“你很快就会逆袭的,而我可能一辈子都是个屌丝。”
我干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我和小明喝了一箱啤酒,并肩躺在床上,像他失恋的那个夜晚一样。
七、
小明说的对,窘境确实没一直困扰我,在海投了无数份简历之后,我终于入职了一家新媒体公司。
这是一份底薪4000,有提成,平均一个月七八千,努力干可以过万的工作,这意味着我以后不用为了工作发愁,不用为了钱发愁。
小明给我打电话,他也找到工作了,他问我能不能来我家里住一天,那个450一个月的房子他已经退了,交不起房租了。
见了面我才知道,他找了一份工地的工作,一天200,一个月6000。
“先干着吧,干几个月把信用卡还了,然后就干别的,还是你们这些考上985的大学生好,不用为了工作发愁。”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小明说:“等钱还完了,我想去做销售。”
“为什么?”我实在不知他为何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因为我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只能去做销售。”
随后,小明又问:“你为什么做新媒体啊?”
我无奈的摊摊手:“因为我也是一个废物啊,不过以后应该会好起来吧,工作找到了,钱不少。”
后面聊得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小明最后说了一句:“我也要做新媒体。”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自散落满地的酒瓶中缓缓站了起来,揉了揉鸟窝似的乱发,与四周洁白的墙壁格格不入,小明已经走了。
他太难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一个月七八千,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
老师说的没错,以后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的。
我拿着牙刷和牙筒走向了卫生间,半梦半醒中我突然瞪大了眼睛,我看见小明在镜子里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 完 -